貓步慢行

「這位是這間餐館的老闆，里歐．布萊克。」達爾文為他們兩人進行介紹，「里歐，他是我們公司最棒的汽車設計師，莫德，前兩天給你看的那張設計圖，就是他繪製的。」

「你好。」對方回應了一個僵硬的微笑。

「你好，很高興認識你。」

早在達爾文介紹之前，他就已經注意到這名男子。

跟著其他人一起進入餐會場地的他，只是安靜的站在一角，用一種審視的目光打量現場。

在觀察的過程中，他臉上的表情沒有明顯變化，只有那雙漆黑的眼神微微透出情緒。

見到喜歡的、欣賞的物件時，那雙眸子就會亮了幾分。

反之，他眼底的喜悅就會淡去，回歸平靜。

很有趣的反應。同樣站在角落的里歐，默默觀察著對方。

很顯然地，這個人對於自身的顯眼度似乎不是很瞭解，他彷彿以為，只要站在角落，他就不會引人注目。

但，有些人就是有與生俱來的吸引力。

就算安靜的站在一旁，他的存在感還是強烈到讓人無法忽視。

不知道為什麼，看著對方時，里歐腦中浮現那輛黑色跑車。

他有著跟那輛跑車相同的氣質。

伴隨著這個感想，里歐對對方的身份也起了猜測。

不知道是不以為意，還是過於遲鈍而沒有察覺，那個人無視了周圍女性投向他的目光，視線專注的凝望著擺在會場中央的銀色跑車。

從他那閃閃發亮的目光中，里歐知道他很喜歡那輛模型車。

辛苦許久的成果得到認同，這讓里歐相當高興。

進入會場的眾人之中，他是第一個注意到那輛跑車的人，雖然沒有上前跟對方交談，但里歐的直覺告訴他，對方一眼就看出了那輛模型車的來歷。

緊接著，餐會開始了。

當達爾文上台時，里歐注意到對方的表情變得相當精彩，震驚、懊惱、鬱悶等情緒在他臉上交錯。

相當有趣。里歐突然有種想笑的衝動。

他現在總算理解為什麼達爾文喜歡逗弄這個人了。

當達爾文結束談話下台後，他隨即被他拉著走向那個黑髮男子。

果不其然，這名被他觀察很久的人，就是達爾文常常掛在嘴邊的小子──莫德。

面對面的近距離接觸，讓里歐可以更清楚的打量他。

他身穿一襲剪裁合宜的黑色套裝，裡頭搭著藍色絲質襯衫，領子處繫著淺藍色領帶。

他的五官相當深邃，濃眉大眼、鼻樑相當挺拔，嘴唇因為剛才緊緊抿著的關係，顯得有些紅潤。

他有一雙相當專注且清澈的眼神，彷彿可以穿透過身體，直視靈魂最深處。

「哎呀，莫德，你這樣盯著里歐，該不會也是被他的氣質給吸引了吧？」達爾文摸著他的山羊鬍，一臉的戲謔。

「……抱歉。」對方尷尬的轉開視線，神情就像是做了壞事被抓到的小孩。

難怪達爾文喜歡捉弄他，這種反應實在是太有趣了。里歐再度感嘆著。

「為什麼要道歉？」他直視著對方反問，試圖捕捉他左躲右閃的目光。

好吧！其實他跟達爾文的嗜好還蠻像的，見到有趣的小孩就想跟對方玩玩。

「不是每個人都喜歡被人盯著看。」他抿了抿嘴，模樣有些委屈。「我沒有冒犯的意思，盯著人看只是……壞習慣。」

嘴上雖是這麼說，但里歐敏感的察覺到，他對此感到很不以為然。

口是心非的小鬼？里歐突然想起遠在美國的五歲小姪子，或許莫德跟他會是好朋友？

「壞習慣？很有趣的形容詞，只可惜有些負面。」

「你、你不這樣認為嗎？」他的目光依舊在閃躲著他，語氣透出緊張與期待。

期待什麼呢？里歐腦中浮現小姪子的七歲姊姊，央求他做甜點給她吃的口吻。

其實這兩者還挺像的……

「嗯？認為什麼？」

「盯著人看………不太好。」

「跟人說話時，原本就該直視對方眼睛，不是嗎？」至少他一直是這樣認為的。

「你、你不會覺得不自在嗎？我是說，我剛才那樣盯著你。」激動萬分的他，終於回過頭來，與他的目光相對。

不得不說，莫德現在的眼睛真是非常漂亮，閃閃發亮，就像星空一樣。

有句俗諺說「眼睛是靈魂之窗」，如果這句話屬實，莫德的靈魂應該相當純真美麗……就跟前兩天看到的兩歲孩子一樣。

里歐其實想跟讚美那個孩子一樣，稱讚莫德有一雙漂亮的黑眸，但考量到對方是個跟自己差不多年紀的「大人」而且還是個「男的」，他的讚美有八成會引起對方的惱怒，想了想，里歐決定保留這份讚美。

然而，才想著不要引起對方怒意的他，幾分鐘過後竟然激怒了對方。

「達爾文覺得你的生活圈太狹隘，希望你多認識一些人，主要結交目標為女性，嗯，他說他很擔心你在關於『欲望』方面的……」

達爾文當初跟他談起這件事情的時候，用的詞彙可沒這麼隱晦，考量到他們是在公眾場合，里歐就只是暗示性的說了一下。

他不覺得這有什麼尷尬的地方，男女之間不就是那樣嗎？但莫德似乎不這麼想，不到一分鐘的時間，他的臉迅速漲紅，連耳朵也是通紅一片。

看到對方好像連髮根都要燒紅的羞窘模樣，里歐錯愕的楞了一下。

這個人真的已經成年了嗎？他那個在美國的五歲小姪子都沒他這麼害羞！不過……

他這種羞惱的模樣還真是可愛極了！里歐無法克制的悶笑出聲。

「笑什麼？」對方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，如果他的臉不是那麼紅的話，或許他的眼神會更有殺傷力。

「沒。」里歐連忙忍住笑容。

難得遇到這麼有趣的人，他可不想因為這種事情失去這份友誼。

端給他一杯氣泡式香檳，里歐利用香檳杯遮去了嘴角殘存的笑意。

還在想著該怎麼進行對話，一旁傳來的談論正好解決了里歐的問題。

「這台車真漂亮，我好像沒見過這樣的車種呢～～」

「如果有錢，我也想買一台……」

里歐注意到莫德聽到對方的期望時，他的目光閃過一道光芒，嘴角微微上揚。

看來他真的很喜歡這輛跑車，活動結束後，或許可以將這輛模型車送他。里歐盤算著增進友誼的方法。

「的確很不錯。」穿著米色套裝的男子，用一種炫耀式的口吻說道：「以LOTUS Exige為雛型設計的外觀，時尚而且具有創意的外型……我想，這應該是那位餐館老闆的創意。」

聽到這句總結，里歐差點沒握住手上的香檳杯，而一旁的莫德則是雙眼冒火，臉色難看的抿緊了嘴。

「不管是哪種行業，都會有這種人吶……」里歐感嘆的說道。

雖然對方不是自己的同行，但他實在很討厭這種掛著高級主管的頭銜，卻沒有相稱的專業水準的草包！

「不是每個人都能判斷出鑽石與玻璃的差別。」一旁的莫德語氣淡然的道。

這句戲謔的評語讓里歐楞了下。

原來他也會開玩笑啊……這是里歐腦中閃過的感言。

果然是個值得結交的人。他舉起手裡的香檳杯，向莫德敬酒致意。

「慶祝我們具有良好的辨識能力。」

──並慶賀我們今日的認識。

※　※　※　※

「歡迎黑戰士再度進入狙擊手，祝您今天愉快！」

忙了一整天，里歐其實覺得有些疲憊，但因為先前已經跟人有約，所以他還是開啟了遊戲。

跟朋友組隊後，他跟著團隊玩了幾場。

在等待下一場開始的時間，他與另一名隊友─絕對殺戮靠著牆邊歇息。

基於他平日對周邊人事的敏銳觀察，他發現這名隊友的神情跟莫德很像。

雖然他跟絕對殺戮不算熟識，而且絕對殺戮跟莫德的樣貌不太一樣──但遊戲角色本來就可以任意改變外貌，所以外表不能拿來作為評斷，而且里歐也不是因為外型而認為兩人相似。

讓他有這種認知的，是兩人的眼睛與氣質。

明亮而直率的黑眸，宛如實質的凝視，隨時都蓄勢待發的專注力，尤其是兩人笑起來的感覺，那嘴角上揚的弧度、微彎的雙眼、發亮的眼神……

越觀察，他越覺得兩人相像。

「你今天的心情很好？」不自覺地，他開口與對方攀談。

「遇到一些有趣的事情。」絕對殺戮相當坦率的點頭，「你看起來也不錯。」

說出這句話時，里歐察覺到對方的表情有一瞬間僵硬了下，薄唇抿了抿，神情透著微微的懊惱，似乎是覺得自己說錯了話。

看著那相當眼熟的反應，里歐笑了，心中的臆測也篤定了不少。

這種表情他今天可是欣賞了一下午，每當莫德覺得尷尬、緊張、不知所措，或是覺得自己弄僵了談話氣氛時，他就會出現這樣的反應。

相當的有趣。就算讓他看上一整天也看不膩。

「今天認識了一個很有趣的朋友。」里歐含糊的回道。

他沒打算來個線上相認，那只會讓莫德感到更加尷尬。

再者，他也不認為需要將遊戲中的身份與現實混為一談，沒有那種必要性。

莫德應該也不會喜歡這樣。

「大家準備好了嗎？」隊長的聲音從通訊戲中傳出。「補充裝備的人回來了沒？」

聽到叫喚，里歐拍拍身上的灰塵站起身。

「走吧！」

他率先朝團隊聚集點走去，絕對殺戮靜靜的尾隨在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