所謂的「神」,其實是一群人的信仰,另一群人的質疑……
嘉義市的一角,某間土地公廟前。
「啊,肖年仔,你又來拜拜了啊?」
年邁的廟公穿著白色汗衫,脖子上掛著有些破舊的毛巾,手持著蒲扇,坐在榕樹下乘涼。
儘管已經是下午三點,但盛夏的豔陽依舊將柏油路面曬得發燙,透過蒸蒸上竄的熱氣望去,景物在水汽的折射中扭曲了。
「嘿啊!剛好路過,就來拜一下。」我向廟公晃晃手上的提袋,裡頭裝著老闆特調的春茶。
「真虔誠啊!像你這樣的年輕人已經很少了,很好、很好。」廟公滿意的點頭,像在讚美小孩一樣的說道。
跟廟公哈啦幾句後,我從袋子裡取出春茶,放在紅色塑膠盤上,擺上供桌。
點了三炷香,走到廟門外,對著外頭鞠了一躬。
「土地爺啊,我是『速速來迎』的員工,你要的飲料已經送來了……」
在廟外說完後,我拿著香走進廟裡,同樣的話又說了一遍,當我把香插入香爐時,一個拄著拐杖、穿著古代官服的老頭出現了。
「嘖嘖!香、真香啊!」老土地用著與他年紀不同的敏捷速度,一把撈起桌上的飲料,津津有味的啜飲幾口,末了,嘴巴還咂巴幾聲,眼睛瞇成了一條縫,像是十分享受一樣。
「謝謝惠顧,一共是五十『奉』。」我露出營業用笑容,笑容可掬的說道。
「奉」,這是神明們交易的單位,這個奉字代表的意思很多,像是:俸祿、奉敬、供奉……
就像我們買東西會用到「錢」一樣,「奉」就是這些神仙的「錢」,只是他們用的「奉」比較特殊,「奉」不是金銀財寶,而是凡人的信仰、誠意與意念。
一種很虛無飄渺,完全不知道存不存在的東西。
很多人都覺得,神仙很厲害、很了不起、無所不能……其實他們只是比較厲害的「普通人」罷了。
神仙們同樣有七情六慾,只是他們比較自律;神仙們同樣要吃飯、睡覺和休息,他們會逛街、買東西也會上網聊天,而且也要上班工作,也會在每個月月底期待著發薪水的日子,也會抱怨討厭的上司跟同事……
雖然我現在好像對這些神仙的事情很瞭解,但是如果把時間往前推三個月,我其實是一個無信仰的無神論者,一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普通人。
要是有人跟以前的我說:「這個世界有神」,我肯定會嗤笑一聲,然後要對方「找一隻神給我看看。」
若不是因為那場「意外」,我現在也不會變成這樣。
雖然不至於深信不疑,但跟這些神明「友好」的相處還是沒問題的。
「咳!這個……小梨子啊,你也知道現在已經月底了,老頭這幾天的手頭有點緊,能不能先賒個幾天?」老土地腆著臉笑道。
「土地爺,你也知道我們店裡的規矩,『小本經營,恕不賒欠』。」我兩手一攤,做了個愛莫能助的表情。
「唉,我也不是要欠很久,就只是這幾天,過兩天就是十六了,到時候就會有信眾來上香……」
「抱歉,我只是打工的員工,這種事情真的沒辦法作主。」我依舊搖頭。「就算我想幫你墊,你們這種『錢』我也沒有啊!」我露出很無辜、很純真的表情。
「欸,就只是慢個兩天……」
「要不,你打電話給我們老闆,直接問他?」為了不讓對方再糾纏下去,我給出另一個建議,將這塊燙手山芋丟開。
老土地露出古怪的表情,嘴裡嘀咕幾句,表情很無奈的在寬袖裡掏了一會,拿出一個繡著精緻繡花的黃色錢袋。
抽開束口的紅繩,老土地撥弄著裡頭不多的金色珠子,那些珠子有大有小,小的就跟紅豆差不多,大的就像彈珠一樣。
老土地一個個仔細掂量著,最後從中選出三顆紅豆大小的金珠子,將東西遞給我時,他的表情好像是被人從心頭割下一塊肉來。
接過那些珠子,我從口袋裡拿出秤量的小秤子,確定重量無誤後,將東西收入老闆給我的小錦袋裡,跟老土地說聲「謝謝惠顧」,而後快速走出土地廟。
「肖年仔,要走了啊?」廟公維持著先前的姿勢,露出泛黃的牙齒朝我笑著。
「是啊,還要回店裡工作。」
騎著店裡營業用的小綿羊機車,我心情愉快的哼著歌離開。
我工作的店叫做「速速來迎」,這是一間打著咖啡館的名號,賣一些有的沒的、這個那個的怪店。
咳!老闆老頭,我沒說你壞話,這是一種彎彎繞繞、拐彎抹角的讚美,千萬別扣我薪水啊!
「速速來迎」位於一條小巷子裡,附近比較有名的地標就是「嘉邑城隍廟」,那裡也是我被拋棄的地方。
我是一個孤兒,剛生下不到一個月就被人丟在城隍廟前,被拋棄的那天還是寒流來襲,入冬最冷的一天。
或許該說我命硬吧!
我沒有凍死,而是被廟裡的義工發現,將我送到醫院。
接下來的過程就很一般了,警察開始追查我的父母親,我不知道後來他們有沒有查到人,應該是沒有吧,不然我怎麼還會被送去孤兒院?
到了孤兒院後,我有了名字。
因為我是在冬天的黎明時分被發現,院長便幫我取名叫作「冬黎」,姓是跟著院長姓,院長姓黎,所以我的全名是「黎冬黎」。
雖然覺得這種命名像在惡作劇,可是院長卻很喜歡這個名字,還說什麼「這真是一個倒過來唸也可以的好名字啊!」
……我沒事把自己的名字倒過來唸作什麼?
我想,黎院長肯定是因為日子過得太無聊,才會培養出這種奇怪的惡趣味。
我在孤兒院一直待到國中,然後就搬出去一個人生活,為了賺房租跟生活費,我兼了三份工作,早上送報紙、下午放學到飲料店工作、晚上到電玩店當夜班店員,學校的上課時間就是我睡覺補眠的時候。
國中畢業後,我就沒有繼續唸書了,比起學校這種東西,我更需要的是錢。
文憑、學歷?
一個連吃飯都有問題的人,要他去思考那些不是太困難了嗎?
不過,不得不說,我真是一個很幸運的人。
我遇到很好的老闆,那是一對經營麵包店的中年夫婦,他們騰出家裡的儲藏室給我住,又免費供應我三餐,對我好的就像對待自己家人一樣。
雖然麵包店的工作並不輕鬆,要扛麵粉、揉麵團、搬一堆原物料……
可是我過得很快樂。
後來我聽從了他們的建議,去考了高中的夜間部,晚上唸書、白天工作。
我本來是打算去混一張文憑的,畢竟我國中三年可都是「睡」過來的,根本就沒有唸過幾頁書。
高中夜間部的考試我也是隨便矇得,沒想到也被我矇過關,這讓我很挺訝異。
但我這樣的水準,要讓我聽懂高中的課程,那就像是要我學會用鼻孔吃麵一樣。──很有難度!
在夜間部待了兩星期後,我本來想放棄的。
白天工作、晚上唸書真的太累了,而且這夜間部不像國中那麼好混,每一科的老師都很嚴格,作業出一堆、考試考一堆。
更誇張的是,我那些「同學」雖然都是伯伯阿姨、爺爺奶奶級,但他們卻異常的用功,成績異常的好。
是誰說人老了記憶力就會降低,學習也會不好的?
我是班上年紀最輕的一個,但是成績也是最後一名。
跟這些「長輩」一比較,我真是覺得很受打擊。
本來已經決定要休學了,但在翹了幾天課後,一件事情改變了我的決定。
麵包店的老闆夫婦倆真的很關心我,比我這個當事者還要在意我的功課,儘管他們的學歷也不高,沒辦法在課業上指導我,但他們卻為了我,私下拜託他們那個念大學的兒子。
那天,是我蹺課的第三天,我本來想要偷偷溜回房間的,沒想到卻意外聽到老闆他們跟他兒子的對話。
老闆希望他的兒子能夠找機會幫忙我,而且不能做的太明顯,最好是在「自然」、「不傷我自尊」的情況下,輔導我的功課。
對於這樣的要求,老闆的孩子面露不以為然、嗤之以鼻的哼了一聲。
他說了很多不怎麼好聽的話,用比較有水準的話來說,就是「朽木不可雕,糞土之牆不可杇」這類的說法。
當然了,那個傢伙可沒說得這麼文雅。
「那傢伙根本沒救了,貪錢、沒見識、土氣,根本就是爛泥似的小混混,像這種傢伙就該讓他自生自滅,死一個少一個,省得以後成了社會的禍害,活著根本是浪費糧食!」──這是原話的刪減濃縮版。
是啊,我就是貪錢、小氣、愛斤斤計較,你不計較、不小氣、不貪錢,那你把你的錢給我啊!你把你的家給我啊!
來到麵包店工作之前,我每天的煩惱就是──我還有多少錢能吃飯?我的錢還能讓我活幾天?
錢用光了該怎麼辦?去偷嗎?我能去哪裡偷錢?
對,是「偷」,為了生存下去,其他的事情也顧不得那麼多,就算被警察抓了也無妨,聽說警局裡會給便當吃,只要有飯吃,我不介意定居警局。
我知道我這樣的想法很偏頗,但人在走投無路時,真的就只能這樣挖空心思、想盡辦法。
因為出身的關係,我常被人奚落、看不起,這我早就習慣了,但我還是第一次這麼生氣,麵包店老闆的兒子可以看不起我,他可以私下數落我,但我不希望他是當著老闆夫婦的面這麼說,我很喜歡這對夫婦,所以也希望能在他們面前有好印象……
再說了,他憑甚麼瞧不起我?
如果我跟他互換身份,我不認為他會做的比我好!
沒有餓過肚子的人,沒資格看不起窮人!
拜這位生活無缺的兒子所賜,我被激起了鬥志,打消休學的念頭,每天廢寢忘食的唸書。
我知道我的基礎不好、起步比別人晚,但我相信,只要我花上兩倍、三倍甚至十倍的努力,我一定能夠讀懂這些書。
後來我是以班上第一名的成績畢業的,而且我還以相當不錯的分數考上大學,成為一名普通的、在白天唸書上課的大學生。
在我收到大學的錄取單時,麵包店老闆激動的又叫又跳,老闆娘還因此哭了,那天,麵包店的麵包全部五折優待,店外還掛上了慶賀的紅布條。
雖然我覺得這樣有點丟臉,但也覺得很感動。
對於一個孤兒來說,「家人」是一個很無法理解的概念,但在這兩位長輩身上,我真的感受到一種像親人一樣的溫暖。
兩星期後,老闆他們關了麵包店,全家搬到台北去了。
這件事情早在三個月前他們就告訴我了,只是……
一個月內經歷了激動與分離兩種情緒,還是讓人有些無法適應。
停妥機車,我開門走進店裡。
「歡迎光──啊,是梨子啊,辛苦啦!天氣這麼熱還外送……」小白咧著潔白的牙齒,揮動手上的抹布,笑容燦爛的跟我打招呼。
小白的全名叫做「白皓日」,小我一歲,腦後總是習慣性地綁著一條小馬尾,戴著半框式眼鏡,襯衫的短袖總是捲到肩膀位置,看上去一副很俐落、幹練的模樣。
他跟我一樣都是咖啡館的工讀生,不過他已經在這裡工作一年多了,算是資深員工。
除去一些說不清、道不明的情況,小白這個人其實很可靠,人也很熱心、對人很親切,只是有時候他有點……「太過理性」。
──在這間咖啡館工作,最不需要的就是理性。
比如說,坐在一號桌那裡,那一高一矮、一胖一瘦,穿著相當對比的一黑一白服裝的兩位,要是有去過廟裡拜拜的人,肯定能認出來,這兩位的造型就是「黑白無常」。
若只是覺得造型熟悉,不曉得他們從事什麼工作,那也沒關係,光看被他們以鐵鍊拘著,鎖在桌旁、身邊飄著濃厚黑氣的厲鬼,也應該能瞭解這兩位大概、可能、或許是從事「拘魂」的工作。
而且這三位很有可能、非常肯定、絕對不是屬於正常人的範疇。
先不論膚色是很奇特的一黑一白的兩位,光看著那位眼睛充血、腰部以下呈現「氣體狀」,一臉殺氣騰騰的「好兄弟」,正常人應該都會知道,這位肯定不是人!
但小白似乎不這麼想。
「啊?你說那個得了紅眼症的客人嗎?他怎麼了嗎?下半身?下半身很正常啊!只是模糊了一點,我想應該是穿了有某種特殊效果的『裙子』吧?」
特殊效果?哪種布料的特殊效果能讓下半身呈現氣體狀啊?
「哎喲!視覺特效嘛!就像軍隊的迷彩服那樣啊!應該是某種反光材質吧?」
「……所以你覺得他只是一個有紅眼症的『人』?」
「不然咧?」小白回我一記白眼,「難道你覺得他有女裝癖?拜託,都什麼時代了,蘇格蘭男人也穿裙子啊!這又沒什麼大不了,前幾天我看韓國偶像團體的MV,他們也是穿著裙子,這應該是最新流行的時尚吧!」
「……」我挑了挑眉,「那三號桌的客人呢?」
三號桌的客人是兩個孩子,一名穿著合身的金色戰甲、手拿乾坤圈,另一名則是穿著紅肚兜,光溜溜的腦袋只蓄著額前一束額髮,一卷紅色書卷被他擱置在手邊。
兩人正開心的吃著巧克力派、喝著老闆特製的養樂多,其中一人隨身的火尖槍豎立在牆邊,武器的肅殺之氣與稚嫩可愛的臉蛋成了明顯對比。
「那幾個孩子怎麼了嗎?」小白不解的反問我。
「你不覺得他們的服裝有一點……」我暗示性的朝他擠眉弄眼。
「很正常啊!現在中國風的衣服很流行。」小白一臉正經的回答道。
「……」
「喂喂,你這什麼表情啊?」見我一臉的鄙視,小白不滿的叫嚷,「天氣這麼熱,穿肚兜比較涼爽啊!只要記得塗防晒油,不要晒傷了就好。」
「有人會讓小孩拿那麼危險的武器出門嗎?」我咬牙切齒的反問。
「不過是玩具嘛!我上次還看到拿衝鋒槍的小孩咧!」
「……」
沒錯,小白的腦神經就是如此的異於常人。
不是有一句話說「眼見為憑」嗎?
明明他都能「看到」也能「摸到」,還能跟對方對話,可是他就是打死都不相信,那些是神仙或是鬼魂,執意把對方當成普通人看待,不管見到多麼不可思議的事情,他總是能用「他的常識」去理解一切。
從某個角度來說,這位白皓日同學算是店裡一個很強悍的存在。
撇了撇嘴,我走向櫃台,把收到的奉跟量秤交給老闆。
「辛苦啦!」老闆低頭看著報紙,嘴上叼著根煙,含糊不清的說道。
老闆的名字叫做「崑嶋」,後面那個字的音念「島」,算是很少見的字。
至少我一開始不知道,乾脆有邊讀邊,叫他「崑鳥」,然後就被他揍了一拳,還被罰寫一千遍他的名字。
崑嶋老闆是一個很特別的……「人」吧?
我想他應該算是在人類的範疇,至少我在這裡打工半個月了,從沒見到他做出飛天遁地、搖身一變人就消失不見的懸疑事情,不過我有見到他憑空摸出一顆檳榔,而他那時穿著「吊嘎(汗衫)」與沒有口袋的短褲,就我看來,應該是沒有能藏匿東西的地方。
在還沒確定那是魔術還是其他技術前,就先把崑嶋老闆定位在「一個很奇妙的人」上頭吧!
崑嶋老闆他長得很像黑道,頭髮全部往後梳起,露出光潔的寬額,臉長得有點霸氣,唇上蓄著一排短鬍,兩隻手臂上還有刺青,而且他的刺青不是那種小小的一個圖案,而是整隻手臂都刺上了圖案,遠遠看去,還以為他戴了袖套咧!
一開始見到崑嶋老頭時,我就被他那看起來很霸氣的臉跟刺青嚇到,再加上他煙不離口,檳榔也是嚼個不停,很符合電視劇裡的台客流氓形象,所以我也就把他當成流氓大哥,後來才知道他是經營咖啡館的老闆,這兩個的落差還真是大啊!
其實我很想建議崑嶋老頭穿西裝,不要老是穿著吊嘎到處晃。
穿西裝、打領帶的他,看起來很像是經商成功的大老闆,也很有黑道教父那種傲視群雄的氣勢。
雖然都是黑社會份子,但比起流氓老大,黑道教父的感覺更高級一點。
「啪!」一卷報紙直接敲中了我的腦袋,流氓老闆挑著眉,嘴裡的香煙已經少了一半。
「你這小子又在亂想什麼了?年紀輕輕就滿腦子爛意念。」
「我才沒有!」我雙手抱頭,不滿的抗議。
「還說沒有?」報紙又敲了下來,「拎北是咖啡館老闆,不是老大、不是黑幫大哥,不是混黑道的!」
「……」我無言了。
流氓老闆除了有「憑空摸出香煙跟檳榔」的絕技之外,他還能猜到我的想法,每次猜每次準,真不知道他是不是有「讀心術」那類技能?
要是有,我肯定拜他為師,然後用那讀心術去探測教授的考題、美眉的想法,可惜樂透是電腦選號,不然也能去讀下一期的開獎號碼……
「啪!」腦袋上挨了第三記。
「作人要腳踏實地,別老是想那些偏門怪招!」流氓老闆扔給我一條抹布,「客人走了,去把桌上的東西收了。」
我應了一聲,轉身走到黑白無常與那位「紅眼症患者」坐過的位置,才剛靠近,那殘留的陰森戾氣就讓我打了個冷顫。
店裡的冷氣控制在二十六度,窗外的豔陽燦爛,炙熱的溫度透過窗戶映入,然而,站在這張桌子這裡,我卻完全感受不到陽光的溫暖,只覺得自己好像被關到冰箱裡,冰塊般的陰氣讓我從頭麻到腳、再從腳麻到頭。
快速把杯碗擺到另一張空桌,我拿著抹布胡亂抹了幾下桌面,那殘餘的陰氣這才被擦掉,周圍的溫度也才逐漸回升。
因為經常有這樣的「顧客」,為了處理顧客「殘留下來的小問題」,店裡的抹布是特製的,跟別的地方不一樣。
白色的布面有一堆我看不懂的紅色圖案,看起來很像鬼畫符……
「啪!」我的後腦杓又被報紙打到了。
不用想也知道是流氓老闆打的,不用回頭看也知道那兇器已經回到老頭手上,犯案痕跡完全抹消,手法乾淨利落。
丟報紙打人這一招,流氓老頭用得相當出神入化。
他只要把報紙一捲,像迴旋鏢一樣的丟出,報紙就會準確無誤的打中目標(我),打完人之後,報紙還會乖乖飛回他的手上,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次失誤,這真是太神奇了!
我一直很想幫他報名「金氏世界紀錄」,讓他把丟報紙這項絕技在世界上發揚光大,不過要是我真的這麼做了,我恐怕會先被流氓老頭用報紙敲得滿頭包。
唔……剛才我說到哪裡?
對了,說到鬼畫符抹布……
呃、更正,是「獨一無二,流氓老闆私家特製的淨符抹布!」
這也是一個神奇的東西,不只是可以把桌面擦得很乾淨,那些有「不明物體」殘留的地方,只要用它往上一擦,那些不明殘留就會瞬間消失,忽冷忽麻、忽暈忽熱,像生病一樣的奇怪感覺也會消除,相當好用!
「沒長腦子的蠢蛋,根本是在找死嘛!人間怎麼會有這樣的笨蛋呢?」
穿著童裝旗袍、頭上繞著兩圈辮子的小蘿莉,一邊「咔咔」的咬著大棒棒糖,一邊用稚嫩的甜美童音說道。
雖然她長得很可愛、很漂亮,聲音也很好聽,可是這孩子說出來的話還真是……
到底是誰把這孩子教得這麼毒舌啊?流氓老頭嗎?
「啪!」後腦杓又中彈了。
好吧!看樣子不是他。(但這也有可能是他心虛的表現)
「甫甫,妳在說什麼啊?」坐在毒舌小蘿莉身邊的另一隻小蘿莉「萌萌」問道。
萌萌跟甫甫似乎是雙胞胎,兩人長得很像,打扮也很接近,都是穿著中國娃娃式的童裝。
她的髮型與甫甫相近,頭部兩側各盤了一個包髮,剩餘的頭髮甫甫是弄成辮子圈,而萌萌則是放任它垂下,成了雙馬尾造型。
比起甫甫一針見血的毒舌性格,這萌萌就顯得可愛多了,雖然動作遲鈍一些、說話速度慢了一點,反應也總是拖上幾拍,但「天然呆蘿莉」這種屬性可是很受怪黍叔喜歡。
「我在罵電視上的人啊!」啃完手上的棒棒糖,甫甫又從口袋取出一根同樣是草莓口味的糖果,「一群搞不清楚狀況的蠢貨,找死的白痴,夜遊冒險團?險個頭!」
順著甫甫的目光望去,電視上正在播報「大學生揪團夜遊冒險,試煉膽量」的新聞。
新聞上說,在步入夏季後,大學生之間出現一股揪團夜遊、測試膽量順便聯誼的熱潮,說一個月至少會有四到五團的夜遊團,又說最近要開學了,揪團的邀約變得更多,大家都想搶在開學前再瘋玩一下。
「夜遊有什麼好玩?就只會打擾別人睡覺!吵醒土地爺還好,要是吵到脾氣不好的山神,或是那些遊魂野鬼,我看他們怎麼死!」
甫甫一邊罵、一邊很快把糖果啃完,然後又再拿出一根草莓棒棒糖,繼續吃、繼續罵。
「如果我是他媽,知道會生出這麼一個叉燒貨,我就一爪子把他拍死,省得往後還要給我找麻煩!笨蛋、蠢貨、沒腦子……」
聽聽,這是一個十二歲的小女生會說的話嗎?
「有必要這麼激動嗎?不過就是夜遊。」
我倒不覺得夜遊有什麼不對,學生的本分就是唸書跟玩,揪團夜遊還可以認識心朋友、拓展交友圈,更重要的是能夠跟女生聯誼,說不定還能藉此發展成愛情,減少社會上的曠男怨女,促進生育……
「啪!」又一記報紙襲擊。
「甫甫,妳這麼說就不對了。」小白一臉認真的看著她,看樣子他也是跟我有著同樣的想法。
「妳一個十二歲的小女生,是不可能生出一個大學生來的。」他推了推眼鏡,語氣相當肯定的說道。
「……」
好吧!我想我太低估我跟小白的思維差距了,這傢伙根本是從外星來的,溝通不能啊!
「夜遊是什麼?」萌萌偏著小腦袋,一副很有求知慾的問。
「就是晚上跑出去玩的意思。」小白解說道。
「晚上不能跑出去玩嗎?」萌萌又問。
「不是不能,只是他們跑出去的時間太晚了,家裡的人會擔心。」小白很有耐心的教育著她。
「太晚是多晚?」
「晚上十二點過後都算晚。」
「喔──」萌萌瞭解的點點頭,「崑崑都是一點才帶我們出去玩,那我們就是『早遊』,對吧?」
……半夜一點帶妳們出去玩?一個老頭、兩隻蘿莉在半夜出去玩?
「啪!」後腦又中彈了。
噢!我又沒有往歪的地方想去,幹嘛打我啊?心虛咩?
就在此時,我口袋裡的手機響了,是跟我同宿舍的阿強打來的,跟我同一所大學、同科系,這家伙的個性很自來熟,我跟他的交情也還算不錯,要分類的話大概就是損友、酒肉朋友那種。
『喂!梨子,星期五晚上有沒有空?』
『幹嘛?』
『去聯誼啊!』
『……』這傢伙竟然會找我一起去聯誼?這還真是神奇了。
就我對阿強的瞭解,他是那種有美女自己泡、有美眉自己約的那種,才不會好心的跟人分享。
『幹嘛不說話?這次的美眉都很有水準,不去你肯定會後悔!』
『你有什麼企圖?』這傢伙的態度實在是太詭異了。
『拜託!什麼企圖啊?我是看你這個人太孤僻、太可憐,身邊連一個女性朋友都沒有,所以這次才想找你出來,讓你見見世面、開開眼界,多認識幾個優質美女,你把我想成什麼人了?』
『……』
『欸、欸!梨子同學,幹嘛不說話啊?要去不去就說一聲,乾脆一點,你不去我就去找別人,別浪費我的電話錢。』
『……幾點?』
雖然不相信這傢伙沒有什麼歪主意,但看在要跟女生聯誼的份上,我還是答應了。
『晚上六點,噴水圓環的銀行見!先去吃飯再去夜遊,一個人交一千元,就這麼說定啦!』
『一千?吃什麼飯要花到一千啊?喂、喂喂?』我才想追問,但阿強那個死小子已經掛了電話。
「嘉義哪有一餐一千的高檔餐廳啊?」我皺眉嘀咕。
就算是套餐加服務費,那也花不到五百元,這小子竟然要跟我收一千?
我平常吃的大碗滷肉飯加貢丸湯,還不用五十元咧!
就算是要跟女生聯誼,要找有氣氛的餐廳,也沒必要這麼奢侈吧?一千元已經能讓我花一個星期了!
「小梨子哥哥要去夜遊?」不曉得是不是阿強說話的聲音太大聲,萌萌聽到了我們的對話。
「才撿回一條命又要去送死,你比電視上的那些人還要蠢。」甫甫鄙夷的掃我一眼,「我可是事先聲明,你要是死了,我絕對不會去幫你收屍。」
「……」
來個人把這個毒舌的小鬼帶走好嗎?
「小梨子哥哥不要難過。」萌萌用充滿關愛的目光望著我,「要是哥哥死了,我會去幫你收屍,還會幫你招魂的。」
「……」
來人啊!把這隻天然呆也順便拖走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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