湛藍的天際不見一絲白雲,空氣中只有悶熱的暑氣,沒有一絲涼風。
盛夏時節,盆地地形以及無風的環境讓氣溫更顯悶熱,柏油路更是蒸出了騰騰熱氣,彷彿只要在太陽底下站個十分鐘,就能將人迅速蒸熟了一樣。
一踏出機場,迎面撲來的熱氣讓季薰皺起眉頭,魈更是直接退回機場大門裡,一臉厭惡的瞪著外頭街道。
「天啊,怎麼這麼熱?台灣的夏天真是討厭。」魈扯了扯嘴角,明白表示出他的不滿,「也許我們應該等冬天再回來。」
「……」撇撇嘴,季薰只是淡淡地掃了他一眼。
雖然她也很不喜歡悶熱的天氣,可是她可不認為,前幾天還在高溫沙漠中談笑風生的魈,會在意台灣這麼小小的一點熱度。
懶得搭理他,季薰邁開步伐,逕自往機場門口排班的計程車走去。
見對方連一句回應都不給自己,魈只好摸摸鼻子,無奈的追了上去。
跟計程車司機報上目的地後,車內便是一陣沉默,兩人完全沒有交談,氣氛極為惡劣。
計程車司機不斷透過後照鏡窺視兩人,若不是他們一同上了車,他肯定會以為他們是陌生人……甚至是兩個不對盤的仇人。
計程車司機的舉動並不明顯,不過這細微的舉止還是讓後座的兩人注意到了。
季薰沒有任何反應,而魈則是朝後照鏡的探量目光苦笑了下,偷偷地指了指季薰,而後又聳聳肩,做了一個無可奈何的表情。
鏡中的司機,露出一個恍然大悟的神情。
接下來的行程中,好心的司機先生便擔任起協調的角色,希望讓這對「小情人」和好,讓季薰不要再生魈的氣,為了緩和氣氛,司機甚至將自己跟太太的相處方式跟他們分享,還推薦了幾個可以增進情人感情的約會地點。
聽著對方似是而非的猜測,季薰額上降下黑線,嘴角微微抽搐,她不能對司機發火,只能暗暗握緊拳頭,努力忍耐這一切。
一旁的魈就算私底下已經笑得肚子痛,表面上卻還是裝出認真聆聽的模樣,甚至還朝季薰拋了幾記「深情款款」的眼神,逼得季薰黑了一張臉,額上爆出幾條青筋。
很好,你就繼續裝,等下了車看我怎麼對付你!季薰朝他投去一記眼刀,金屬色雙瞳中透出濃厚的殺氣。
被她的殺氣凍了一下,魈縮了縮身子,嘴角僵硬的笑笑,順帶將司機的話題帶開,開始閒聊起天氣、環境等無關痛癢的問題。
很快的,計程車來到了西門町,停在一間咖啡館前方。
此時的咖啡館才剛打開店門,透明的玻璃門上還掛著「準備中」的牌子。
當季薰推開店門時,正巧跟站在櫃台進行開店準備的骸對上眼。
「季薰,好久不見。」他喜出望外的朝她笑著,「吃過早餐了嗎?要不要我去廚房幫妳準備點三明治或鬆餅?」
「我吃過了,謝謝。」見到他,季薰臉上的冰霜融化了一些。「水色還在睡覺嗎?」
「老闆娘已經醒了。」他記得半小時前看到獠摩端著一份早點,走向水色的房間。
聽到這話,季薰再次朝他點點頭,隨即快步往水色的房間走去。
滿臉鬱悶的魈,在季薰步上二樓階梯時走進店內。
「早。」魈抓了抓頭髮,說話的音調比平日稍低一些,透著一點沉悶。
「你們吵架了?」敏感的骸,迅速捕捉到季薰與他的微妙氣氛。
「拜你家老闆娘所賜。」魈回應對方一記白眼,完全沒有平日慣例的假笑偽裝。
「咦?怎麼會?」骸大感訝異的眨眨眼。
據他所知,這位水色老闆娘可是一個標準的甩手掌櫃,遇到事情總是直接丟給他們處理,個性十分懶散,就算一時心血來潮,做出一些無傷大雅的惡作劇,那也只是針對侵犯到她利益的人,季薰跟魈一直在國外奔波,他們怎麼會跟她有……
「你對老闆娘做了什麼?」骸十分好奇的問。
「我什麼也沒做!」魈惱怒的抗議。
他只是參加了一場賭局而已,而且被用來打賭的還是他自己──跟季薰。
其實這也沒什麼,他只是在一個偶然的機會中,得知有人拿他們開賭盤,賭他們能在L組織的搜尋下逃亡多久,押注的時間越長,獲得的賭金越多。
知道自己被人拿來開賭,魈自然也不會放過這個可以賺錢的機會,所以他假造了一個身份,參加了這場賭局。
他其實也沒多貪心,就只是押了三年而已。
只要躲個三年,他就可以獲得一百七十五萬美金,扣除他在拉斯維加斯賭輸的錢,還能賺上不少,多好、多划算啊!
為了讓這個計畫順利進行,魈特地佈下眼線,探聽艾蒙所有的動向,他在東邊、他們就往西走,他往南、他們就朝北……一切全在魈的掌握之中。
沒想到最後這個如意算盤,竟然毀在水色手上。
要不是那個老巫婆要他們幫忙將「碧眼墜鍊」轉交給水色,季薰也不會想要回台灣看看,幫忙送東西他其實也不反對,可是偏偏魈收到情報,說艾蒙那個傢伙竟然來到台灣定居!要是他們回來台灣,不管他們有沒有被抓到,莊家一定會判他輸。
即將到手的錢,怎麼可以讓它飛走!
於是乎,魈對季薰說了一些「善意的謊言」,騙她台灣的情勢還不太穩定,妖怪們還是很不歡迎他們回去,顧及到命子等人的安危,他們最好還是再延遲一陣云云……
總之,在魈三寸不爛之舌的努力勸說下,季薰答應了。
鬆了口氣的魈,馬上暗中為這個瞞天大謊進行掩飾準備。
妖怪們不歡迎他們回去,那「曾經」是事實。
事實上,在他們離開一年後,經由佐‧司魂院的居中協調,以及艾蒙的「溫和勸說」──不准干預魈與季薰的動向,不准傷害兩人,要不然他不介意滅了這小島上的所有居民──那些妖怪們早就不敢對他們的去留多做干預,就算他們想回台灣定居一百年,也沒人敢多說什麼。
非常符合艾蒙風格的強勢鎮壓,暴力與權勢果然可以解決一切。
當初聽到艾蒙出手干預時,魈不以為然的冷哼一聲。
與其讓他們滿世界跑,讓他怎麼都找不到,還不如圈出一塊區域,將季薰跟他收在這個小地方──這,就是艾蒙的企圖,目的很明顯,偏偏又讓人無法抗拒。
當然,魈不在意這一點。
就算返回台灣,就算真的落入對方圈起的牢籠,他還是有辦法逃離,這對他來說並不是難事。
唯一讓他遲遲不返的原因,自然是他在意的「賭金」,所以他刻意阻絕消息,沒讓季薰知道這件事。
雖是如此,魈自然明白「紙包不住火」的道理,為了不讓季薰察覺到他的隱瞞,封鎖一切可能洩密的狀況後,魈一口氣接了一大堆工作,終日抓著季薰東奔西跑,讓她將所有心思與體力全放在工作上,沒有多餘精神分心……
然而,就在他成功領到錢的幾天後,水色突然聯繫上季薰,向她討那個碧眼墜鍊,而後又「順口」說明了他們現在的處境,(魈嚴重懷疑水色是故意的!)季薰這才發現自己一直被魈蒙在鼓裡,氣得爆打了他一頓,連帶將那些錢給沒收了。
「錢都被她拿走了,她到底還在氣什麼啊?」魈苦著臉埋怨。
在那天之後,季薰始終以冷冰冰的態度對待他。
他嚴重懷疑,水色肯定對季薰亂說了什麼,要不然,以她那種大剌剌的個性,怎麼可能跟他冷戰這麼久!
「女人心海底針,你永遠摸不清她們在想什麼。」
骸嘴裡安慰著對方,心底卻隱約記起自家老闆娘前陣子的心情很不好,聽說她開設了一個賭局,結果有個混蛋贏走她一大筆錢,不甘心的老闆娘還叫尚恩查出對方的來歷……
同情的目光投向魈,骸似乎隱約猜到老闆娘生氣的原因了。
「啪!」一聲宛如玻璃碎裂的清脆聲響傳來,打斷了兩人的談話,隨著這聲聲音出現,大量的魔法波動自二樓擴散開來。
「麻煩幫我送一杯黑咖啡跟一杯焦糖瑪奇朵上去吧!」魈轉身往樓梯走去。
「焦糖瑪奇朵?」骸有些不解的偏著頭,據他所知,季薰比較偏愛拿鐵的濃郁奶香。
「甜食可以舒緩情緒,讓人保持心情愉快。」魈無奈的扯了扯嘴角,他真心希望焦糖瑪奇朵的濃郁甜味可以沖散季薰的怒氣。
「我明白了。」骸會意的點頭笑了。魈以散漫慵懶的步伐走上二樓,鋪在地上的柔軟地毯,完全吸收了皮鞋行走的聲響,來到水色的房門前,他斜倚在門框邊,看著裡頭的騷動。
原本幽暗無光的房間流竄著煙火般的彩光,一個不知用途的魔法陣在地板上閃閃發光,碧眼墜飾飄浮在魔法陣上方,周圍被光柱環繞。
水色站在魔法陣外,一手拿著魔杖、一手平舉向前,嘴裡唸唸有詞,獠魔站在距離水色三步遠的斜後方,擔任起為她護衛的角色。
季薰坐在靠近門邊的沙發,像是看戲般,一邊吃著茶點、一邊留心魔法陣裡的動靜。
因應著水色的咒語,碧綠色的寶石突然迸出強大的亮光,屋內瞬間刮起狂風,空間甚至產生不明的扭曲,一股比先前還要巨大的魔法波動自墜飾裡湧出。
這明顯的力量讓在場幾人起了警覺,依據他們的經驗,水色所設立的魔法陣根本無法負荷這麼強大的能量。
這樣的情況讓水色秀眉微蹙,光潔的額頭上泛出冷汗。
情況超出她的預期,她想停手,但運轉中的魔法陣卻不受她的控制,制止不了。
發現情況不對,季薰警戒地站起身,打算從旁給予輔助,但一個高大的身影卻先一步橫在她前方,將她收入自己的保護範圍。
「別擔心,有獠魔在,就算房子被拆了,我們也不會有事。」一如往常的輕鬆語調出現,就算沒看見魈的臉,也知道他臉上應該是揚著一貫的笑。
儘管魈平日總是吊兒郎當、輕浮的令人討厭,但,當他護在自己身前,那堅定的身影、張揚自信的氣勢就像一支強心劑,輕易地安撫她的不安。
當然,這件事情季薰絕對不會告訴魈,否則,這個臉皮比地殼還厚的男子,絕對會得意的像隻孔雀,成天在她面前炫耀自己對她的影響。
在魈來到季薰前方時,原本站在水色身後的獠魔,也往前邁進幾步,站在水色的身旁,以他的力量作輔助,幫助水色補足陣法強度。
不一會,扭曲的空間穩定了下來,刺眼如豔陽的金光自墜鍊裡奔射而出,將原先漆黑的房間映照的通亮。
一束束的金光交織成網,而後那光網連接成片,逐漸形成一扇門扉……
在這扇光門成型之後,房間內出現兩股氣流遊走,一道繞著魔法陣以順時針方向旋轉,另一道則是逆時針轉動。
「那扇門……」季薰眉頭微皺,神情複雜的道:「怎麼讓我有一種很眼熟的感覺?」
「我也有同感。」魈已經開始在記憶中找尋相關資訊了。
長時間歷練出來的記性讓魈很快就找到答案,畢竟眼前這樣的景象可不多見。
「它──」
話才說出一個字,一聲清脆的金屬響聲出現,那扇門開了一條小縫,隨著這縫隙的增大,遊走於室內的兩道氣流也越發猛烈。
風勁強如龍卷風的兩道氣流,一道往光門裡刮入,一道則是由裡頭捲出。
房內所有物品被吹得四處飛散,就連沉重的沙發椅、傢俱等物也被吹得移動了位置
「該死!」魈暗自咒罵,這毫無章法的氣流,讓他完全不知道該往哪方向施力,好抵禦連番的吸力與拉力。
「啊!」季薰冷不防的被倒下的燈架擊中肩膀,腳下一個不穩,她被強風吹離了地面。
「回來。」魈一把將她拉回,單手圈住她的腰,將她禁錮在懷中,「不要亂跑!」語氣中微帶不滿。
又不是我願意的!季薰想抗議,可她才張口,強大的風流隨即灌入口中,壓下了她未出口的話。
箍在季薰腰上的手臂緊了緊,魈另一隻空著的手拿出一把巨型鐮刀,長柄一揮,彎月型的鋒利刀刃崁入附近牆面,成為穩住兩人身體的支撐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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