車內靜默了幾分鐘後,魈才又再度開口。
「……結果還是沒想到解決的方法。」他輕嘆一聲,語氣頗為苦悶。
「雖然是我自願這麼做的,但是東伶應該聽不進這種解釋。」拖著下巴,季薰還是想不到好的說辭。「現在也只能祈禱他不會太生氣了。」
「那位狐仙的脾氣可沒有表面上那麼溫和。」雖然跟對方接觸不多,可魈卻十分瞭解那類人的個性──表面上看起來冷靜沉穩,實際上,個性固執又暴躁,要是不小心觸碰到他的逆鱗,絕對會用盡一切手段報復。
「如果我讓他砍十刀,不知道能不能讓他稍微消消火氣?」他半開玩笑地提出一個不算好的構想。
「他應該會想把你剁碎、絞成肉泥,再拿去給狗吃……」季薰推敲著可能的下場,「不過也有可能他會自己吃掉。看在我們算是朋友的份上,如果你想死的乾脆一點,我會請他一刀直接刺穿你的心臟。」
「豬頭小季,妳少在那邊說得這麼輕鬆。」魈出手捏著她的臉頰,「說到底,這一切全都是妳惹出來的麻煩,始作俑者是妳,全是妳的錯,妳要想辦法解決!」
「說這什麼屁話?」季薰不甘示弱地回捏他的雙頰,「你給我搞清楚,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,沒有我,你哪能活到現在?我沒叫你每天照三餐膜拜我就已經很好了!還敢說這是我的錯?」
「咳咳!」發覺他們又要打起來,川羯乾咳兩聲當作提醒。
在川羯的注視下,兩人這才稍稍收斂,不動手只動口,全程吵個不停。
「該死的蠢小季。」魈咬牙切齒的罵:「明明是我的式神,竟然敢對我這個主人這麼無禮?信不信我把妳賣掉?」
「賣掉之前我會先宰了你!也不想想是因為誰,你才能平安活著,沒人教過你要知恩圖報嗎?」
就在兩人吵吵鬧鬧之中,奔馳中的馬車逐漸放慢速度,噠噠的馬蹄聲逐漸趨緩,最後歸於平靜。
「真是的,小時候明明是那麼可愛的孩子,長大怎麼會變成這樣?早知道就不要救你了。」
「呦呦?原來妳那麼喜歡小時候的我啊?原來如此,妳那麼早以前就愛上我啦?」
「說什麼白痴蠢話?你這個傢伙怎麼這麼厚臉皮啊?」季薰沒好氣的白他一眼。
「怎麼?被我說中,害羞了嗎?」魈嘻皮笑臉的挑眉,模樣就像個痞子,「像我這種內心溫柔體貼、外表無可挑剔的優質男,別說妳了,要是我是女人,我也肯定會愛上我自己。」
「川羯,開門,我要把他踹下去。」季薰已經聽不下去他的自誇了。
「沒問題。」指尖一彈,川羯讓蓮花花瓣全數攤開,兩人全都被逐出了馬車。
「哇啊啊啊啊!」兩人同時發出慘叫。
「該死,你這個謀財害命的爛司機,怎麼可以隨便卸貨!」
「丟那個豬頭魈就好,為什麼連我也一起……咦?」
原以為他們會在無垠的黑暗中漂流,結果兩人卻是穩穩的摔在地上,綿密的細雨淋在兩人身上,雨勢不大卻又足以讓人渾身溼透。
「感謝兩位的搭乘,希望下次還有機會為你們服務。」望著躺在地上的兩人,川羯皮笑肉不笑的說出社交辭令。
將纏著白布的屍體拋下馬車後,他與蓮花馬車消失在陰霾的天色之中。
「歡迎回來。」命子倚在門邊,笑吟吟的望著兩人。
「命子……」從地上起身,季薰有好多話想跟她說,但是一時之間卻什麼都說不出口。
「薰!妳回來了,妳真的回來了!」尚漓突然從屋內衝出,興奮的張開雙臂擁抱她。
才剛接觸到季薰的身體,尚漓立刻察覺到不對勁。
「薰,妳、妳怎麼變成這樣?」往後退開,尚漓滿臉驚愕的望著她。
「進屋再聊吧!」命子打斷了兩人。「魈也一起進來,有人在等你。」雖然是邀請的語氣,但她的態度卻是很堅決。
一走入屋內,他們隨即見到DA小組的諸位成員,以及小彌與景泱。
「魈大哥!季薰姊……姊?」見到季薰的模樣,以及魈手上抱著的白色物體,小彌與屋內幾人全都愣住。
「好久不見。」季薰回以燦笑,無視他們臉上的驚愕。
「魈,你手上抱著的那個該不會是……」打從他們一進門,景泱便聞到一陣血腥味,氣味不算濃烈、也不太新鮮,似乎那血跡已經乾涸了些許時日。
「就是你想的那個東西。」魈沒有予以否認,順帶將白布包裹著的屍體往地上一放。
「喂!沒禮貌,你怎麼可以說那個是『東西』?」季薰不滿的抗議。
「要不然妳要我怎麼回?」魈不以為然的回問:「其他人也就算了,小彌也在這裡,難道妳要我說『這個是豬頭小季的屍體』嗎?這樣她會被嚇到吧?」
「……你已經說了。」景泱臉冒黑線的回嘴。
「季薰姊姊,妳、妳怎麼會、會變成這樣?」小彌瞬間紅了眼眶,哇的一聲哭了出來,「我、我一直很擔心妳,但是、但是因為有魈大哥在,所以我以為妳會像以前一樣,平安回來,可、可是現在妳……」
「小彌,妳不要哭啦!我是平安回來沒錯啊!」季薰打哈哈的笑著。「瞧!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?」
「可、可是妳、妳已經……」抽抽噎噎的停了幾秒,小彌才與季薰對上眼,隨即又哭了起來。
「過程並不重要,重要的是結果。」季薰無奈地抓抓頭髮,尷尬地試圖說服她。「比起完全回不來、永遠消失,我現在還能夠平安的站在你們面前,這樣不是比較好嗎?」
「妳對於『平安』的定義跟我們差很多。」景泱皺著眉頭反駁:「我還以為妳至少會活著。」
「我不是說了嗎?有沒有活著,這種事情根本不重要。」季薰頭疼的扶額。「重點是,我已經回來了!」
「什麼不重要?活著才是天底下最重要的事情吧?」尚漓生氣的反駁:「我本來也不期望妳會什麼狀況都沒有,完好無缺的回來,在見到妳之前,我早就已經做好心裡準備……妳可能會身受重傷,也有可能缺手斷腳之類,結果、結果妳卻變成這副德性?」
「季薰小姐,這就是妳所謂的『會照顧好自己』嗎?」東伶的聲音從樓梯口傳來,臉色陰鬱。
應和著他的情緒,窗外突然傳來一聲雷響,原本的無聲雨勢瞬間變大,成了滂沱大雨,屋內的氣氛也頓時沈重起來,宛如冰窖一般寒冷。
「呃,哈哈哈。」季薰尷尬的苦笑,不自覺的退了一步,「怎、怎麼東伶師父也在這裡?今天沒有工作嗎?」
「為了妳,他推掉所有工作,成天窩在這裡等妳回來。」凱安自東伶身後走出,嘴角揚笑卻豪無歡意,「為了回報他的關心,也為了補償我這陣子的損失,妳不打算好好向我們報告事情的經過嗎?」
「是……」
乖乖地,季薰像是犯錯待罰的小孩,低著頭將事情經過一五一十的說出──整起事件中,她只隱瞞了維德就是魈的這件事情。
雖然說了也不會有什麼影響,但,季薰總覺得她如果將這件事情說出來,好像會引出更多不必要的枝節。
「原來如此,我瞭解了。」聽完整起事件,東伶的反應異常冷靜。
「瞭、瞭解?」對於他的反應,季薰大感意外,「所以說……你不會生氣?」
「不生氣?」東伶嘲諷似的揚笑。「不,我現在快要氣炸了,或者我該將所有情緒發洩出來,順帶將這間屋子毀了洩恨?」
隨著他的發言,他發散出的妖氣加重,門窗緊閉的屋內莫名刮起強風,桌椅與房內其他擺設突兀的上下震動,桌上的茶杯倒了幾個,茶水潑灑在桌面與地面,儼然像是地震來襲一般。
「東、東伶師父,不要激動。」季薰擔憂的勸道:「人死不能復生,就算你拆了這棟房子也沒辦法將我救活啊!」
「是啊,何必執著於形體?」命子語調淡然的回道:「她這個樣子也沒什麼不好,自由自在……」
「閉嘴。」東伶冷冷地瞪著命子,碧綠色眸子透出怒意,「我的修行還不到家,沒辦法像妳那樣,將季薰的生死置之度外,如果我早知道這就是妳的作法,當初絕對會制止妳,這一切也許就不會發生。」
「不對!事情不會有任何改變。」季薰反駁的回道:「不管有沒有命子,我還是會做出同樣的選擇。」
「不,妳錯了,要是沒有她,說不定……」東伶還想否認,卻被季薰接下來的話止住了。
「就算命子能想出其他方法,但是最後做抉擇的人是我。」金屬色雙瞳透出堅定,「如果要我從『遺棄別人,自己逃命』跟『犧牲自己去救人』這兩件事情來選擇,我的抉擇絕對是後者,在這種情況下,就算命子幫我設想出千百種保命方法,要是我不肯那麼做,最後的結果也還是一樣。」
「……」聽著這番反駁,東伶面色嚴肅的沉默了。
「而且,這應該是我唯一的『活路』。」放軟了語氣,季薰接著說下,「要不然,命子絕對會提供給我其它方法,不可能眼睜睜看著我喪命,我說的對吧?」
隨著這聲詢問,所有人的目光全往命子身上集中。
「我本來還期望能有奇蹟發生。」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,命子只是淡淡地笑著,「那種東西果然可遇不可求。」
「對不起,讓妳為我的事情煩心。」季薰真摯的道歉。「為了替我找出『活路』,妳應該煩惱很久了吧?」
「能有個讓人擔心的家人也不錯。」命子神情溫柔的笑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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