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……你是不是哪裡得罪玹澄楓了?」看著癱倒在沙發上的魈,季薰不得不作這種懷疑。
自從魈接下佐‧司魂院委託的案件後,每天早出晚歸,一回到住所就直接躺平,連走回房間的力氣都沒有。
剛結束工作的他,衣服髒得像抹布,身上還泛著一股惡臭,就像是在泥漿裡滾過,然後又被丟到垃圾堆裡,模樣極為狼狽。
「……哼!」魈氣哼哼的別過臉去。
他早就知道依照玹澄楓錙銖必較的作風,肯定會塞討厭的案子給他,但是他萬萬沒想到,他竟然要他去挖溝渠、設置結界、整理廢棄物、收拾亂葬崗的骨頭!
該死的!那傢伙是把他當成清潔工還是撿骨師?
「你先去洗個澡,等一下就可以吃飯了。」捏著鼻子,季薰催促著他動身。
「叫景泱背我去。」他現在連起身的力氣都沒有。
「你還沒進門,他就已經先逃了。」季薰聳肩回道。
對於嗅覺敏感的景泱來說,魈身上的臭氣根本就是一種折磨。
「那妳背我去。」
「……」
「拜託啦~~」他可憐兮兮的央求。「看在我這幾天這麼努力工作,辛苦賺孩子的奶粉錢的份上,妳就送我到浴室去吧!」
「伊格爾早就斷奶了。」季薰斜睨他一眼,鄙視他的爛藉口。
「魈好辛苦。」跟小彌窩在一旁玩耍的伊格爾,跑到魈的身旁,抓著衛生紙為他擦臉。
「啊啊,還是小伊對我最好,小伊是大好人,我最愛你了!」魈一把抱住小伊格爾,感動的嚷嚷。
「魈大哥,你把小伊的衣服弄髒了!」小彌將伊格爾從他懷裡搶救出來。「小伊,魈現在又髒又臭、身上有很多細菌,你不要靠近他!」
受到法陣影響,原本對魈百依百順、敬愛萬分的她,儼然化身成保護孩子的家長,嚴厲地指責著魈。
「小彌,妳這麼說就太傷我的心了。」魈委屈的垮下臉來,「妳真的是我認識的小彌嗎?那個溫柔、善良又很有同情心的小彌去哪裡了?妳是外星人偽裝的對吧?地球是很危險滴,快點脫下妳的外皮,回妳的火星去吧!」
「魈大哥,你現在已經升級成爸爸了,穩重一點,不要老是像個小孩子。」小彌語重心長的埋怨,就像看到一位長不大的孩子般,她朝魈無奈的搖頭嘆息。
「作人本來就要時常保持童心!」魈反駁道。
「只會緬懷過去是沒用的。」小彌不以為然的回嘴。
「小彌,妳變了,妳真的變了。」魈用著泣訴的眼光看著她,「命子到底是怎麼教妳的?怎麼好好的一個孩子,性格變得這麼扭曲?啊啊,我好懷念以前那個可愛又天真的小彌~~」
「魈大哥,人總是要學著長大。」小彌聳聳肩,一副小大人模樣。
「小季,小彌變成這樣,妳都不說話嗎?」自己說不過小彌,魈索性找季薰當救兵。
「我覺得她的話很正確。」季薰無所謂的聳肩。
以往總是只有她一個人跟魈爭論,現在多了小彌「管教」他,她覺得挺好的。
「妳、妳這個叛徒!」魈不滿的指控。
「魈大哥,我們這是為了你跟小伊著想!」小彌一臉正經的說道:「你們現在是小伊的家長,身為長輩就必須做好榜樣,小薰姊姊,妳以後不可以再繼續縱容魈大哥,任由他胡作非為,往後你們的生活作息要正常、衛生習慣要良好,不然會對小伊造成不好的影響!」
「……是。」季薰扯扯嘴角,無奈的苦笑。
現在的小彌,比她這位母親還要像母親。
「為什麼我有一種『吾家有女初長成』的感慨?」魈神情複雜的望著她,「該不會再過一段時間,我就要幫小彌準備嫁妝了吧?」
回應他這句話的,是小彌的一記白眼。
「魈大哥,快點去洗澡,要不然不給你吃晚飯!」她惡聲惡氣的威脅,但半大少女的柔軟嗓音,讓這脅迫聽起來像撒嬌。
「遵命,小彌大人。」魈認命的從沙發上起身,走向浴室。
當他梳洗完畢,肩上披著條乾毛巾,頭髮濕淋淋的回到客廳時,只見到季薰獨坐在沙發上。
「他們呢?」
「小彌帶小伊去看書。」
「幫我擦頭髮。」魈往季薰身旁一坐,將手上的乾毛巾遞給她。
「自己擦。」季薰往旁邊挪了一下。
「我沒力氣了。」身子一倒,他往季薰的肩膀靠去。
「你──」
季薰惱怒的想推開他,卻被魈的下一句話轉移了注意力。
「找到金恩了嗎?」
「……還沒,我聯繫不上他。」季薰沮喪的說道。
跟水色討論過後,她們覺得對伊格爾最好的方式,就是將他送回天堂,讓他在那裡補充靈氣。
於是,季薰立刻著手聯繫金恩。
只是不知道為什麼,幾天過去了,對方卻始終沒有任何回應。
最後一次見到金恩,是在義大利的時候,在那之後季薰就再沒他的消息了。
為此,季薰還特地找上亞瑟,想知道他是否清楚金恩的下落,畢竟他是最後一個與金恩談話的人,只可惜亞瑟對他的行蹤也是一無所知,這樣的情況讓季薰感到沮喪。
在伊格爾重生後,季薰第一個想到的人就是金恩。
若不是顧慮到伊格爾的幼童狀態,她早就在小伊重生的當天就跟對方聯絡了。
一想到金恩得知伊格爾復活時會出現的驚喜神情,現下找不到人的情況真是讓季薰難以忍受,如果她知道該怎麼上天堂,她肯定會直接衝到上面找人。
當年的爆炸事件在不少人心底造成陰影,而受創最大的人,無疑是金恩。
眼睜睜看著好友死去的哀痛,絕對不是隨著時間推移就能淡忘。
雖然金恩已經不再提起那件事,將情緒掩飾的很好,但上次與他在義大利相遇時,季薰還是從一些蛛絲馬跡察覺出他的改變。
再次重逢,季薰發現金恩身上有股淡淡的茶香,在爆炸事件之前,金恩的飲品向來是咖啡。
泡茶是伊格爾的嗜好。
當他們漫步在義大利街上時,金恩的目光總是會不自覺追尋褐髮棕眼、身形跟伊格爾相像的人。
有時候,他會望著櫥窗裡的木雕作品發呆。
後來季薰才知道,伊格爾的木雕手藝十分傑出。
從很多微小的細節上,季薰都能感受到他對伊格爾的濃烈思念。
也因如此,她很期望能快點看到金恩重獲笑容的模樣。
「他該不會出事了吧?」季薰有些擔心。
她是使用金恩給她的羽毛進行聯繫,應該不至於發生聯繫不上的情況。
先前伊格爾的死亡,讓季薰知道,天使並非萬能,在死亡面前,他們就跟凡人一樣脆弱。
「別想太多,過幾天他應該就會聯絡妳了。」魈語氣淡然的安撫。
「你確定?」季薰對魈的篤定感到質疑,「你知道他在忙什麼?」
「這還用問嗎?」魈不以為然的笑笑,「現在是年中時節,公家機關都會在年中進行工作績效考核,妳沒看到玹澄楓這幾天也是忙得焦頭爛額嗎?像天堂那種外商公司,絕對很要求業績,金恩的業績大概不太夠,所以現在正在努力拼成績……」
「……」
雖然季薰很想對他大吼一聲「你根本是在胡扯!」可是另一方面卻又覺得魈的說詞很合情合理。
如果真是魈說得這樣,那就好了……不知道為什麼,季薰心裡總是隱隱泛著不安。
「跟我說說妳在那裡的遭遇吧!」魈突然開口提議。
「哪裡?」她茫然的反問。
「那扇門。」魈直接點出重點,「我只記得妳走進去,後來呢?妳在裡面遇到了什麼?為什麼伊格爾會在那個空間?」
那時候發生的事情太多,魈沒辦法問清楚整件事,而季薰當時也只說她在裡頭遇到伊格爾,卻沒說出她在那空間裡的經歷。
季薰那時候的狀態讓他很擔心,他從沒見過她那麼脆弱不安的模樣。
透過血契的生命共享狀態,他可以感受到季薰在那個空間遇到危險,有一股陌生而強大的力量差點擊潰她的靈魂。
若不是有血契的守護再加上他分擔了部份衝擊,她恐怕已經灰飛煙滅了。
他本來想等季薰主動找他討論這件事,只是時間都過去這麼多天了,季薰卻像遺忘了這件事,絕口不提。
「……」不是不說,而是她不知道該怎麼說。
那個空間裡的情況實在是太過詭異,而且她跟伊格爾之間的一些臆測也還沒得到證實……
抓著不知道何時被魈塞到手裡的乾毛巾,季薰無意識的為他擦著頭髮,目光停滯在他半乾的黑髮上。
沒有催促,魈靜靜等待她整理好思緒。
沒有沉默很久,大概過了七、八分鐘,季薰開口了。
她從踏入那個空間所看到的景象開始訴說,宛如河流的金色波光、漂浮在光芒之上的一幕幕畫面。
扁平框架裡的人間景色、圓球體裡的冥界、立方盒裡的天堂……
她說起了伊格爾的臆測,以及他拔起一棵樹、尚待證實的實驗,而後又談起湧入她腦裡的聲音。
提起那段不愉快的經驗,季薰彷彿又重溫了一次那種痛楚,金屬色瞳孔抗拒的瑟縮,擦拭魈頭髮的動作略顯僵硬,指尖冰冷。
握上她微微發顫的手,魈掌心的溫暖逐漸平撫了她的情緒。
「在那之後,妳還有感覺到不舒服嗎?」魈對闖入她精神層面的聲音很在意。
根據季薰的說法,那股力量並沒有消失,而是與她融合,這無疑是在她體內埋入一個未知的炸彈。
「……沒有。」她有些遲疑的搖頭。
在那之後,她的身體沒有出現任何異狀,若非要挑出一點問題,也只有幾個記不清的夢。
夢裡的情景在她睡醒後就全部忘光了,她只隱隱約約的記得,夢境裡有著跟那個空間相似的氛圍。
雖然她對此曾有過疑慮,但,任何有過特殊經歷的人,都會在事後重複相似的夢境。
這種經驗也不是第一次發生,所以季薰也不打算太過在意。
「妳確定?」看出她眼中透著疑慮,魈確認的追問。
「嗯。」她篤定的點頭。
見她這個模樣,魈也就沒再多作追問,轉而繼續下一個話題。
「關於伊格爾的那個實驗,等妳聯繫上金恩再請他協助調查吧!天堂的戒備森嚴,不是我們能夠隨便混進去的地方。」
「嗯。」
「除了這些之外,伊格爾沒有跟妳說其他的事情嗎?」魈總覺得伊格爾應該是發現了什麼,要不然他不會做出那種臆測。
「那時候根本沒辦法多聊。」
「看來我們只能等伊格爾的記憶恢復了。」語氣停頓一下,魈又接著問:「你們有問那個製造者,伊格爾大概要多久才能恢復記憶嗎?」
雖然說明書上說,記憶過一段時間就會復原,但是伊格爾的恢復情況並不明顯,甚至可說幾乎沒有變化。
「他說『因人而異,也有可能會出現記憶毀損或部份失憶的情況』。」季薰回以苦笑。
「……那個人肯定有兼職當神棍。」魈額冒黑線的批評。
像這種不給確定答案,話說得含含糊糊、似是而非,根本就是騙徒常用的手法。
「你不覺得很有熟悉感嗎?」季薰似笑非笑的反問:「這跟你經常拿來敷衍別人的話差不多呢!」
「咳咳!」魈假意乾咳幾聲,很聰明的轉移話題。「其實就算那個空間跟伊格爾猜測的狀況一樣,也沒什麼好擔心的,那個地方又不是隨隨便便就能進去,那扇門也不是隨便一個人就能打開。」
「你不要忘了,我們已經見過那個門『兩次』了。」季薰無奈的扯了扯嘴角,提醒他這項事實。
「哎呀,那表示我們的運氣很好,這麼稀奇罕見的事情都能遇到兩次,或許我們該去買幾張樂透?」
「……」季薰無語的瞪著他,手上擦頭髮的力道加重不少。
「痛痛痛!輕點、輕點。」魈皺著臉求饒,「其實妳何必那麼在意呢?妳看那些電影、小說裡的主角,哪個不是遇到一堆事件?這就是主角的命啊!看開點,這種事情多遇幾次也就會習慣了,不用太在意,don't mind、don't mind!」
「……你還真是樂觀開朗。」
「我只是相信『船到橋頭自然直』,天要是塌下來,我們就拿它當棉被蓋!」
「哈哈哈,不愧是魈老弟,心胸夠豁達!」粗啞而宏亮的聲音自門外傳來,抬頭望去,牛頭與馬面出現在門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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