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們前腳才剛離開,實驗室的負責人乙汰與助手莉雅隨後步入房裡。
「身體還好嗎?」莉雅關心的問。
「嗯。」輕輕點頭,對她來說,還能活著就已經是萬幸了。
「妳的體內有各種不明物質。」乙汰直接說明來意,「我想收集一些檢體進行實驗。」
「嗯。」
獲得允許,莉雅隨即上前進行抽血、剪髮等工作。
「能說話嗎?我想問妳幾個問題。」乙汰拿出紙筆。
『用傳音的方式吧!』她回道。
點頭,他隨即改了方式,『對方為妳注射藥劑時,妳有什麼樣的反應跟症狀?』
『第一劑的時候覺得身體像被電到……』
季薰回憶著當時的情況,逐一詳加回答。
就這麼一問一答之間,當乙汰結束問話時,時間已經接近中午。
送走了他們,季薰覺得有些疲倦,才想閉目休息,元謙與金恩前來進行巡視與治療。
兩人討論過後的方法是以針灸與氣療並行,季薰只覺得全身暖烘烘的,很快就在這樣的治療下緩緩入睡。
當她再度醒來,治療已經全數結束,房內空無一人,房門外卻鬧哄哄的。
「別吵、別吵,你們是來探病的還是來吵人的吶?」景泱帶怒的聲音傳來。
「姆咿?這裡聲音最大的可是你呢!」
「那是因為你們很吵啊!」
「不好意思,季薰姐姐正在睡覺,等她醒來你們再進去看她好嗎?」
「小妹妹,我給她帶了補品,麻煩轉交一下。」
『我已經醒了,讓他們進來吧!』季薰朝景泱傳音。
「啊,原來已經醒了啊?」
房門被推開,景泱領著外頭的人走入。
「姆咿!妳好糟糕!」兔少女蹦蹦跳跳的來到她床前。
「我說,妳最近怎麼老是受傷?一次傷得比一次還重。」阿龐面露無奈的皺眉。
「怎麼會傷成這樣?對方下手還真毒辣!」將軍旗下的小兵滿臉心疼。
「你們……怎麼知道……」忍著痛楚,季薰緩緩的開口詢問。
「好了、好了,傷了肋骨就不要說話,自找罪受嗎?」史萊姆皺眉制止。
「妳失蹤的時候,我們就聽到風聲了。」生化人回道:「為了找妳,我們動員了所有人脈。」
「姆咿,結果還是讓魈給搶先了。」兔少女埋怨的道。
「算他厲害,我都忘了還有入夢尋人這招。」老道士從口袋中拿出一瓶藥。「我給妳帶了藥,專治內傷,活血化瘀。」他倒出一顆讓季薰服下。
「我做了一組營養藥劑,每天晚上喝一瓶。」巫婆將藥瓶擱在桌上。
「咱們將軍要監督工程,沒法來,要咱們替他轉告一聲,希望妳能早日康復,改日月下飲茶。」
「好。」她點頭笑著。
這批訪客還沒走,下一批訪客又來了,從早到晚,探病的訪客絡繹不絕。
鮮花、禮品、補品、藥符等物絡繹不絕的送來,堆滿了病房不算,還開了一間小倉庫專門收納。
季薰第二次體會到,藥品「吃到飽」的狀況。
「嘖嘖,送來的藥品還真多。」景泱不以為然的搖頭,「就算妳不吃飯,每日將這些當飯吃,至少也要十多天才吃的完吧?」
「幹嘛那麼浪費?把一些拿出去賣不就好了?」魈順手往嘴裡丟了幾顆靈芝丸。
「魈大哥,那是要給季薰姐姐的,你怎麼……」小彌面帶為難的皺眉。
「我在幫忙清庫存啊。」他笑嘻嘻的回道。
閒聊當中,命子與朽六拿著季薰換洗的衣物前來。
「還好嗎?」命子柔聲詢問。
「嗯。」
「怕妳養傷無聊,我帶朽六來吹笛給妳聽。」她笑吟吟的道。
朽六手上多出一根玉笛,笛子的顏色很特別,是近藍的顏色,十分美麗。
笛音譜出一首不明曲調,笛聲遼闊而悠長,如同徜徉在水藍色大海,波浪聲輕拂心弦,安撫了靈魂中的那份不安……
隱隱地,靈魂與笛聲產生了共鳴,眾人心裡湧現深沉的悸動,他們說不上來那是什麼感覺,無法以言語說明。
當朽六一曲奏畢,眾人還陷在情緒裡,初絳不知何時現身房門,神情複雜,目光透出莫名情緒。
無聲地,她朝朽六彎身行禮,態度恭敬,而後轉身離去,這一切舉動,全看在命子眼裡。
「時間不早了,我們該走了。」命子起身道別,她的聲音讓眾人回過神來。
在命子離去後,為了讓季薰得到充分的靜養,元謙下了探病禁令,直到季薰的狀況漸有起色,這項限制才解除。
禁令一解除,探訪的人潮重新回籠,為此,玹澄楓還特地撥出了人手,專門接待這些訪客。
佐˙司魂院的鬼差見多了鬼,妖怪也時有所見,而,令他們好奇與訝異的,則是那些看不出本質是什麼的妖異。
剛開始總是私語連連、充滿好奇,不久後,他們的注意力被另一批人物給轉移了。
「沒想到小薰連死神殿也有朋友。」看著剛進房的一群死神,鬼差們面露訝異。
「那有什麼,前些日子我還見到天堂的人呢!」
「那有什麼,昨晚我還見到藥師佛菩薩呢!嘖嘖,佛菩薩果然不一樣,金光閃閃的,好耀眼!」
「突然覺得……季薰的交友還真廣泛。」鬼差感嘆的道。
「廣泛的好恐怖。」另一名鬼差心有所感的道。
這些訪客讓佐˙司魂院裡添了許多八卦,季薰被他們渲染成極具傳奇、極為厲害的少女,她的遭遇更是被加油添醋,說的精彩萬分,最後甚至還傳出了佐˙司魂院,擴散到各個鄉野。
「聽說妳跟一大票惡魔大戰數百回合?」嘴邊掛著笑,穿著一身黑衣的水色,在床沿處坐下。
甚少出門的她,今日出乎意料的現身佐˙司魂院,身旁伴著獠摩。
「已經傳成這樣了嗎?」季薰無奈的嘆息。
「還有其他版本,妳想聽嗎?」水色戲謔的瞧著她。
「不想。」她拒絕。
反正也只是一些令她聽了皺眉的故事。
「我聽說妳傷了奧蘭特?」獠摩直接進入正題。
「嗯。」
「可以讀取妳的記憶嗎?」對方客氣的詢問。
「請。」
之前那些前來探訪的天使、死神、神仙們,也是用這種方式跟她進行「溝通」,不用開口,瞬間就能傳達完整的故事經過,令她感覺輕鬆多了。
記憶讀取之後,獠摩與水色互望一眼。
「怎麼不多砍幾刀呢?這種小傷他幾天就可痊癒。」拖著下巴,水色透過某種方式跟獠摩同步取得記憶。
「我也想。」季薰無奈的苦笑。
她多麼想將他加諸在她身上的痛苦全數奉還,只可惜她沒那能力。
起身,水色徒手在她額頭上書寫,季薰只覺得額頭冰冰涼涼的,好像有一股氣息流動。
「我對妳下了追蹤印記,以後妳要是再被擄走,我可以迅速找上妳。」她解釋道。
「喔。」
「魈他還好嗎?」她轉而詢問。
「很好啊,吃飽、睡好,沒事就跑來騷擾我。」季薰對他的行徑頗有怨言。
「他真的很在意妳。」水色淡淡的笑道:「妳失蹤後,所有人都找不到妳,後來他要我幫他『入夢』搜尋……」
「那個笨蛋。」提起那次的夢境,季薰就一肚子氣,「妳知道他在夢裡給我了什麼嗎?一個『囧』字!他是在搞笑嗎?」
「給妳囧字不對嗎?」偏著頭,水色嘴角噙笑。「跟惡魔在一起,最需要的不正是『光明』嗎?」
「……」聽到水色的解釋,季薰頓時語塞。
回想起那時,心底的陰霾似乎正是因此一掃而空,如同光明驅逐黑暗一般。
「妳該睡了。」水色突然起身告別。
「咦?」
才想說她不累,但,一陣倦意突然襲來,眼皮一重,她就這麼沉沉睡去。
睡夢中,她隱約見到一抹白影從窗戶鑽入,窩在她的臉龐磨蹭。
是你啊……季薰認出對方,那是觀世音菩薩的管狐。
轉過身,管狐以尾巴圈住她的手,輕盈的跳起,季薰覺得自己飄至半空。被管狐拉著,眼前的景色驟換,耳邊風聲呼嘯,御風而行。
一段時間後,飛行的速度緩下,面前是一座美麗的竹林。
觀世音菩薩坐在石桌前,桌上放著茶具組。
管狐一溜煙的飛至觀世音菩薩身旁,化成面貌清秀的孩童,年約兩、三歲。
「菩薩,我將她帶來了。」他笑道,聲音稚嫩。
「辛苦了。」她慈祥的回以微笑,朝季薰招手,邀她入坐。
依著話,季薰坐在觀音身旁的石椅,對方伸手輕撫她的臉龐。
「佛在心中坐,酒肉穿腸過。」觀世音菩薩溫柔的開口勸著。「事情已經過去,學著釋懷與放下吧!不要困著自己。」
被觀世音菩薩這麼一說,季薰心底湧上悲傷、當時的恐懼重現,眼淚瞬間潰堤,放聲大哭。
一直到她壓抑的情緒盡釋,觀世音菩薩這才遞上一杯清茶。
茶水入口,鼻息間充滿茶香,心底藏著的那份汙濁逐漸淡去。
她一連喝下兩杯,當她端起第三杯茶時,小彌的奶奶端了雞湯走來。
「還記得這湯嗎?」奶奶笑盈盈的道:「那時候我煮給妳補身子的。」
「知道。」那時的溫暖感受,她至今沒忘。
「妳身子太虛了,喝一碗補補身吧!」她為她盛了一碗。
看著湯碗裡的雞腿與補湯,季薰有些遲疑的拿起湯筷,微微發抖地,她夾起了一塊肉吃下。
儘管對於肉的腥味還是有些介意,但,奶奶的關懷化成光明與溫暖,盈滿她身心。
「好吃嗎?」奶奶關心的問。
「很……好吃。」咀嚼著肉,她再度哭了。
「好吃就多吃一些,妳瘦了好多。」
「好。」
當季薰被喚醒時,淚水濕透了枕頭,送餐來的玉娘,有些擔心的看著她。
「妳沒事吧?」
「沒事。」她笑的輕鬆。
長久以來壓在她心口的鬱悶與惶恐,現下消逝無蹤。
「那就好。」玉娘鬆了口氣,「我為妳另外熬了一碗補湯,是肉湯,我已經盡量去除氣味了,若妳可以忍受……」
「給我吧!」她向她討著。
花了一點時間,季薰一口一口的將湯慢慢喝盡。
「這陣子辛苦妳了,我已經沒事了。」季薰淺淺的笑著,心已釋懷。
「太好了。」玉娘鬆了口氣的笑了。
飲食的調養加上補藥,季薰的健康逐漸恢復,只不過因為受的傷實在是太重了,她還是在床上躺了許久,直到東伶返回。
還沒返家,剛下飛機的東伶就直衝佐˙司魂院,一瞧見包得像是木乃伊的她,臉色變得十分難看,頗有風雨欲來之勢。
「我可以解釋……」她垮著臉哀求。
「妳想要解釋哪一個版本?」剛下飛機,他就聽到不少小道消息,各種版本的故事都是轟轟烈烈。
「正確的普通人版本。」她嘟著嘴,小聲的回道。
「……」額爆青筋,東伶發了好大一頓脾氣,衝著她罵了三個多小時。
但,他沒有逼著季薰跟他回家。
「回去做什麼?家裡有這些醫療設備給妳嗎?妳給我乖乖待著養傷!」儘管氣得火冒三丈,他的理智還是存在。
他旋風似的來,而後又怒沖沖得走了。
「好帥……」躲在房門外偷聽的女生,眼冒愛心。
「是好凶暴才對吧?」季薰沒好氣的回道。
「就算是罵人,也是好帥氣,非常有男子氣概。」
「我還是第一次見到狐仙,果然名不虛傳。」
「本人比海報上好看,啊!我忘記跟他要簽名了!」
「……」季薰無言了。
在佐˙司魂院裡休養了兩個多月,她身上大部分的傷這才痊癒,獲准返家靜養。
一步出大門,季薰便見到魈在外等候。
「上車吧!我送妳。」他遞給她安全帽。
安靜地,一路上兩人沒有交談,直到季薰家門口。
「這樣……我跟妳就算扯平了。」魈突然開口說道。
「什麼?」
「我殺了妳的父母,被妳刺殺一次,救了妳兩次,現在我跟妳互不相欠。」魈的語氣淡漠,目光冰冷。
「你在胡說什麼?哪有這種算法,你──」
「夠了,我希望妳以後不要再纏著我。」
丟下這麼一句話,魈騎著機車揚長而去,不顧季薰追在後頭的叫喊。
「搞什麼鬼?莫名其妙!是吃了炸藥嗎?口氣那麼糟糕!什麼叫纏著?我什麼時候纏著你過了?死大叔!」
「怎麼了?這麼生氣?」
進入家中,命子已經在家裡等候。
「還不就是魈!說什麼他殺了我爸媽,現在救了我兩次,被我刺一次就算扯平?這種東西可以這樣計算嗎?他根本是瘋了!」
「原來如此。」命子理解的點頭,嘴角帶笑,「他想逃避嗎?」
「……」見命子氣定神閒的模樣,季薰突然有一種突兀感。
「其實妳早就知道,對吧?」她脫口問著,「我爸媽的事情,他們的過去、死因,妳早就知道了。」
「嗯。」她沒有否認。
「為什麼不跟我說?」她有些生氣。
「若妳是我,妳會怎麼開口?」她反問。
「我……」她頓時語塞了。
這麼複雜的情況,要確實說明的確很難,話多一分、少一句都會造成誤解。
「妳恨他嗎?」命子詢問道。
「不。」
儘管剛得知真相時非常憤怒,但,靜養的這段時間裡她想了很多,若她是魈,她大概也會做出相同的決定。
「妳恨我嗎?」命子定定的望著她,神情平淡。
「只是生氣,不到恨的程度。」她誠實的回道。
「謝謝妳的寬容。」微笑著,她目光深遠的望著她,凝視許久。
「怎麼了嗎?我臉上有東西?」被這麼莫名的盯著,季薰有些不自在。
「身體最近有異常嗎?」她直接了當的開口。
經她這麼一提,季薰想起纏在心底的另一個困惑。
「我體內好像有另一股力量。」她面露遲疑,不太曉得該怎麼完整描述那感覺。
「當我用盡所有力氣,覺得自己已經不行的時候,身體好像有一個開關打開,然後突然出現大量的氣,持續一會之後,身體就好像要被撕開一樣,非常非常的痛。」
「這種情況發生過兩次,不過有一次沒有……對了,那時候魈不知道做了什麼,我身上的劇痛突然消失了。」
「他將妳多餘的力量吸收了。」
「啊?」季薰不明白。
命子拿出一個透明水杯,往杯中注入水。
「這杯子代表我們的身體,水是靈力,隨著修練,它會越來越多。」
杯裡的水位升高至七、八分滿時,她停止傾注的動作。
「厲害的修行者,大約是修行到這樣的程度,當然,更加厲害的也有,甚至有人可以到達杯口的位置。」
她繼續將水注滿,直到水位與杯口平行,再多一些就會溢出的狀態。
「最多就是這樣。」她停下手,轉而望向季薰。
「然後?」被她看得莫名,季薰困惑的追問。
「現在的妳,大約是兩分滿,但是,當妳釋放出力量的時候……」
她繼續往杯裡倒水,清水溢出杯身,弄濕整個桌面。
「就滿出來了?」她不解的道。
「人體是一個密閉的容器。」命子將手覆於滿水的杯口,「若妳力量使用過度。」
封住杯口的手運氣一震,杯裡的水開始冒泡滾動,唯一的釋放出口卻被命子的手掌擋住,「磅」地一聲,玻璃杯瞬間碎裂,水與碎片落於桌面。
經過這個示範,季薰已經十分清楚她將有的下場。
「可是我之前沒事。」她還是有點困惑。
「因為妳還不夠成熟,沒有完全開啟力量。」
「……我以後會小心。」她可不希望自己像杯子一樣的炸開。
「不要畏懼死亡。」收拾著桌面,命子淡淡的笑著。
「不管是過去還是未來,死並不代表結束,有時候,我們需要步上死路,才會有生機出現,置之死地而後生。」
「……」困惑的聆聽,季薰聽得似懂非懂。
她沒料到,就因為命子這番話,在日後改變了她的一生,也改了她與魈的命運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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