死神殿,DA小組辦公室。

辦公桌上擱著成疊成堆的書籍以及一堆空瓶罐,辦公桌的主人是一名綠髮少年,此時的他正一邊翻閱書頁、一邊大口咬著三明治,右手邊還擺著一杯冒著熱氣的咖啡。

書籍裡頭的內容對綠髮少年而言,無疑有著相當高的難度,只見他撅著嘴,時而因書頁上的詞句鎖眉苦思,時而停頓閱讀動作,轉而翻閱另一本辭典查詢,那些專有名詞在他看來,實在就跟外星文差不多。

他絞盡腦汁的鑽研著書裡頭的文字,嘴裡含糊不清的唸著「多重異位空間」、「次元扭曲」、「蟲洞」、「子宇宙」、「裂縫」等詞句,儼然像是一名面臨重要考試的學生。

午後的日光照在少年臉上與身上,將他整個人渲染出一圈金色光暈,那張原本還透著稚氣與青澀的臉龐,因為經歷了種種歷練而出現些許的成熟感,碧綠色雙眸雖然依舊澄澈明亮,但也逐漸學會將情緒深藏。

「都已經失蹤一年多了,你還沒打算放棄?」巴薩德叼著根雪茄,嘴裡含糊不清的問道。

剛結束會議回來的他,此時正斜躺在辦公室唯一一張沙發椅上,修長的雙腿擱在另一端的扶手處,前方的玻璃桌面上還擱著幾罐啤酒,其中有兩罐已經成了空罐。

翻書頁的動作停頓了一下,尚漓顯然聽到了對方的問話,但他沒有給予任何回應,甚至連抬頭看向巴薩德的動作也沒有。

將最後一口三明治塞入嘴裡後,他喝了幾口咖啡潤喉,而後又接著翻閱書頁,完全無視了自家隊長。

被無視的人不在意的咧嘴笑笑,抽了幾口雪茄後,仰頭吐出幾個煙圈,直到將手裡的雪茄抽完,這才又再度開口。

「他這次幾天沒休息了?」他問著一旁的薇菈,後者正忙著將一堆資料輸入筆記型電腦。

「夏契爾已經出差十天了。」薇菈回了一個看似完全不相干的答案。

「十天啊……」巴薩德理解的點頭,「不知道是這個小鬼先累倒,還是小夏先回來。」

打從季薰他們被吸入那個黑洞之後,尚漓就像著了魔似的,到處尋找救人、尋人的辦法,每次出完任務回來,他連房間也不回,就直接窩進圖書館找書,直到下次出任務他才撐著疲憊的身軀,跟眾人一起外出,待任務完結,他又再度鑽進圖書館的書堆裡,完全捨棄了休息與睡眠,就連吃飯也只是草草的吃個幾口。

在忙碌的任務與缺乏休息與營養的狀態下,尚漓很快就倒下了。

那天,夏契爾等人接獲通知,前去醫療站領人時,醫療站的平斯夫人還責備了他們一頓。

而當事者顯然對自己的身體並不是那麼重視,他在醫療站吊了一天點滴,灌了幾瓶藥劑後,又跑回圖書館查資料,然後在幾天後二度倒下,再次被送回醫療站……

當夏契爾第二次前往醫療站時,平斯夫人的臉色相當難看,而躺在床上的病患則是撅著嘴,一臉的固執。

現場的氣氛相當緊繃,那些病人以及醫護助理安靜至極,個個神情詭異。

很顯然地,在夏契爾抵達醫護站之前,尚漓與平斯夫人已經發生過爭執,而平斯夫人顯然沒有跟她的病患達成共識。

於是,在平斯夫人的強烈要求下,夏契爾簽了一份看顧條約,擔任起尚漓的監督者,而尚漓本人也在平斯夫人的威脅目光中,簽下了一份保證書,若他又再度無視身體健康、暈倒送醫,那麼平斯夫人便可以強制將他關在醫療站中,直到他學會重視身體健康為止。

也因為這份保證書,尚漓拿出陽奉陰違、遊走在界線邊緣的本領,在他發現體能狀況欠佳,即將倒下時,便會抽出一點時間稍作歇息,用餐的時間也比以前規律,每天至少會吃一餐,而且口袋裡也隨時攜帶著營養補給飲料。

「我賭夏契爾先回來,五千元,外加一天假期。」薇菈推了推鼻樑上的鏡框,結束資料輸入,稍作歇息。

「那我賭這個小鬼先倒下。」巴薩德點頭成立賭約。

話音剛落,辦公室外頭便傳來了伊恩的大嗓門。

「呦呵!菜鳥,你還活著嗎?」

一聽到外頭的叫喚聲,尚漓的動作僵了一下,而後快速將桌上的一堆瓶瓶罐罐──已經喝完的咖啡以及提神飲品──掃入抽屜中,而後又裝出一副沒事人的樣子,繼續看他的書。

「他還沒掛。」薇菈替尚漓回答,「五千元,謝謝惠顧。」她攤開手掌向巴薩德討錢。

「嘖!竟然被妳猜中了。」巴薩德撓了撓下巴,心有不甘的摸向褲子口袋。

「那個……月底了,手頭比較緊,下個月再給,行嗎?」抓著只剩下兩張千元大鈔的乾扁皮夾,巴薩德乾笑著。

「我可不是想賴帳,只是……妳看,我這裡只剩下兩千元,根本就不夠……」

他拉開皮夾的開口,向薇菈展示著裡頭剩餘的鈔票。

「沒關係。」薇菈推了推眼鏡,微笑道:「你之前申請的出差費已經核發下來了,我直接從裡頭扣除就行了。」

她從抽屜中拿出一個卡其色信封袋,從中抽走了一半以上的鈔票。

「等、等等,不是只有五千嗎?妳怎麼拿那麼多!」巴薩德急忙將他的出差費搶回手上,裡頭只剩下五百元。

「截至目前為止,你一共欠了我三萬七千八百元。」薇菈拿出她記帳的筆記本,在巴薩德面前晃了晃,上面清楚條列著巴薩德欠錢的日期、原因,甚至連時間都詳細寫上了。

「呃,有這麼多嗎?」巴薩德詫異的張大嘴,伸出手去想將記事本接過細看,但薇菈卻早先一步收回了。

「別想趁機毀滅證據。」

「喂喂喂,我是那種人嗎?」巴薩德提出抗議,但他的聲音卻被隨後進門的伊恩給蓋過了。

「菜鳥,你怎麼還活著啊?我還以為你已經被送到醫療所去了,嘖!兩千元又飛了。」伊恩一邊埋怨一邊捏住尚漓的下巴,抬高他的臉,查看他的臉色。

「嗯嗯,氣色比我想像的還要不錯,雖然黑眼圈大了一點,嘴唇白了一點,臉頰有一點凹陷,眼裡的血絲有點多,應該是眼壓過高,這兩天眼睛應該會覺得痛吧?嘴巴有點脫皮,你沒有好好補充水分?皮膚乾燥蠟黃,通霄熬夜基本會出現的狀況……」她上下左右的查看著尚漓的臉,每一個角度都沒有放過。

「放、放手!」尚漓使勁拉開她的手,當他從伊恩手裡掙脫時,下巴已經被捏出了兩圈紅印。

「伊恩,給錢。」葛瑞斜倚在門邊,一手環在胸口、一手朝她勾了勾手指。

「沒錢,先欠著。」伊恩手一揮,語氣爽快的回道。

「……妳已經欠了我一整面牆壁的帳款了。」葛瑞面露無奈的望向左邊牆壁,那原本該是潔白的牆面上,被人用各種顏色的筆在上頭寫上欠款紀錄,從那忽大忽小、忽高忽低外加歪七扭八、龍飛鳳舞的字跡看來,書寫者的個性相當的豪邁、隨性。

「這有什麼好煩惱的?還有其他幾面牆壁能寫呢!」伊恩朝他甩出一記白眼。

……重點錯誤了吧?苦笑,面對這樣的粗神經強者,葛瑞也只能苦笑。

「夏契爾……沒有跟你們一起回來嗎?」尚漓手上抓著書,目光卻不斷往外頭飄去,神情有些心虛。

「菜鳥,你是對我們兩個有什麼意見?」伊恩的右手臂勾上他的頸子,「見到我跟葛瑞不行嗎?一定要看到夏契爾?你不歡迎我們?」

「才不是,我是因為……」

「原來我跟伊恩加起來還比不過夏契爾?這種發現還真是令人傷心吶~~」沒等尚漓解釋,葛瑞自顧自地接下話,「虧我們為了你還特地在外頭繞了一圈,想幫你找出你的好朋友─季薰小姐的下落,結果……」

「結果怎樣?有找到她嗎?有線索嗎?」尚漓激動的想要站起身,卻被伊恩給壓制住動作。

「鎮定、鎮定,那麼激動作什麼?」伊恩像在安撫小狗一樣地拍拍他的頭。

「很遺憾,我們沒有任何發現。」葛瑞兩手一攤,回以無奈的答案。

「這樣啊……」尚漓神情一黯,雙肩跟著失落的垂下。

「欸,幹嘛這麼沮喪啊?這種事又不是第一次發生,振作點!沒聽過一句俗諺嗎?『沒消息就是好消息』!」伊恩用力地往他背部拍下一掌,當作是為他加油打氣。

「咳、咳咳!我、我知、咳咳……」伊恩的掌力讓尚漓覺得自己好像被鐵板打到,背部疼得要命,還因此岔了氣,連連嗆咳好幾聲。

「菜鳥,你還好吧?怎麼好端端的,突然咳成這樣?」不清楚自己掌力威力的伊恩,又往他的背部拍了幾下,想讓尚漓覺得舒坦一些,但她的行為卻只是雪上加霜。

尚漓東閃西躲的想要避開,但他的手臂被伊恩抓著,這讓他的行動受到侷限,最後,還是好心的薇菈將他從伊恩手中解救出來。

喘著氣,努力調勻呼吸後,尚漓這才有點虛弱的接著說下。

「我只是有點失望,不過這也是人之常情嘛!」他佯裝出一副沒事狀的聳肩。「有希望才會有失望,要是我連失望的情緒都沒了,那才糟糕吧?」

找了一年多,他已經習慣聽到這些令人失望的訊息,也學會心平氣和的看待,只不過……他雖然可以理性的看待這件事,卻不代表他能控制住自己的感情。

尤其是在他的努力沒有回報,每一次的尋人行動都以失敗收場時,他的心底總會出現一陣隱隱的刺痛與失落。

做了個深呼吸,尚漓扯了扯嘴角,露出一個透著些勉強的微笑,「你們不用擔心,我沒事。」

說話的音調上揚,語氣中刻意帶著輕快,一如他這段時間以來,面對他們的關懷時,掛在臉上的回應神情。

用著帶有裂痕的堅強,努力掩飾心底的脆弱與傷痛。

很笨拙、很劣質的掩飾手法。

DA小組的成員全都是人精,就連最粗心大意、個性最大剌剌的伊恩也能識破他的偽裝,但,沒有一個人開口拆穿這層薄薄的假象。

他們配合著他演這場戲,放任尚漓無視自身健康,窮盡所有休息、吃飯的時間鑽入書堆,只為了尋找那已經幾乎不可能回來的人。

他們能給予的協助,就是在外出執行任務時,「順便」在附近繞一下、看看能不能幸運的遇上一些線索,或是入侵死神殿的資料庫,從一些機密檔案中,搜索相關的案例或消息,再不然就是透過一些人脈,請他們從旁協尋……

薇菈等人所作的這些舉動,尚漓只知曉一小部份,而且那還是巴薩德在一次酒後失言中,意外說出來的。

「我知道掉入空間裂縫的人,並不是那麼容易找到,不過,我不會放棄的!」尚漓信誓旦旦的做出宣告。

尚漓用了「不容易找到」而不是「很難」,這兩個詞句的不同,可以讓在場的人聽出他仍保持著樂觀,而這也是他們所期盼的。

雖然總是菜鳥、菜鳥的叫他,聽起來有些貶低意味,有時候也會惡作劇般的欺負他,但DA小組的眾人可都是將尚漓當成弟弟一樣的疼愛著。

「放心吧!我們都會幫你。」葛瑞安撫的微笑道。

「都已經找了這麼久,七成的空間裂縫區域也都找過了,接下來應該會順利很多。」薇菈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,隱約地瞄了一眼不斷跑動著奇怪符號的筆記型電腦。

若有熟悉古代語言以及死神殿機密檔案的人在場,肯定會發現螢幕上不斷跳動的符文,其實是死神殿最為久遠、古老的秘密檔案。

「很好!身為我的組員,就是要有這種失敗一百次、一千次也不放棄的精神!」巴薩德讚許的往他肩膀拍了一記,那手勁雖然比不上伊恩,但也同樣讓尚漓疼的齜牙咧嘴。

就在眾人說說笑笑時,一聲透著笑意的男子嗓音傳入。

「不管什麼時候過來,這裡總是熱鬧無比,真是令人羨慕……」魂事部的副官─尼可拉斯笑臉盈盈地走來,他的手上拿著幾個牛皮紙袋,紙袋疊加在一起的厚度約莫有半條手臂長,裡頭似乎裝了不少文件。

「哈哈,羨慕的話,你也可以申請調職,加入我們啊!」巴薩德笑呵呵的回道。

「我也很想重新回到你的旗下啊,隊長。」他以舊時的稱呼喚著巴薩德,「只可惜,DA小組不需要一個無法出任務的人,我可不想扯你們後腿。」

他將手裡的那疊牛皮紙袋往附近的桌面一放,並拿起最上層的一個袋子,抽出裝在裡頭的資料。

「我這裡有一個緊急案件需要你們協助……這裡好像少了一個人,夏契爾還沒回來嗎?」尼可拉斯環顧四周,確認著屋內的人數。

「剛才我們去繳交任務的時候,政風部的麥克洛找他談話。」葛瑞說出了夏契爾的下落。

「那個人找他作什麼?該不會又要找我們麻煩了吧?」尚漓皺眉反問。

他對麥克洛的觀感並不很好,最初的起因是因為當初他私下跟死神交換證件,被死神殿察覺,帶回這裡接受審判時,麥克洛是負責審理他的案子、追究罪責的質詢官。

雖然後來在夏契爾與尼可拉斯的協助下,他幸運的得到了參與死神考試,成為DA小組一員的機會,但面對一個曾經差點讓自己下獄受罰的人,尚漓的心底依舊存著陰影。

在他成為DA小組的一員後,麥克洛對他的態度明顯透著質疑與不信任,甚至採用嚴密監控的方式,盯著DA小組的每一次行動,只要一出現閃失或遺漏,麥克洛便會立刻發函上呈,讓警政處對他們提出警告。

那時還在擔任代理組長的夏契爾,經常為了這些瑣事被上級找去,罵個焦頭爛額。

一開始,尚漓還以為麥克洛是因為自己才會連帶盯上了DA小組,也曾經私下找麥克洛談過,但麥克洛卻矢口否認有這一回事,並拿出許多「證據」證明他完全是「依法行事」,最後,這場談話自然是不歡而散,他甚至被麥克洛以「不尊重上級」為藉口,扣了考績,還記了一支警告。

後來,尚漓才從伊恩等人口中得知,麥克洛對DA小組的態度向來如此,與尚漓無關。

但,讓尚漓覺得奇怪的是,除了他以外,DA小組的其他人並沒有因此而討厭或記恨麥克洛,甚至認為他只是在執行他的職責。

他們說,麥克洛是一位個性相當嚴謹、重視紀律的人,再加上他是政風處的質詢官,這個職位最重視的就是法令,不管是基於個人或職責的立場,麥克洛都可說是死神殿中,最為嚴肅、正經,一板一眼、中規中矩的死神,有些好事者甚至在背後給麥克洛取了個外號──活體規範。

而與之相反,DA小組是一個成員相當混雜的組合,他們都是各個領域中,無法融入群體的邊緣份子。

說好聽一點,他們優秀、獨特、想法靈活、思考不受框架限制,說難聽一點,就是……他們是一群胡作非為、完全無視法紀與流程的頑劣分子。

麥克洛與DA小組,就跟冰與火、水與油,互相排斥且完全融合不了。

幸好他們雙方之間還守著最後的一道界線──理解對方的職責、尊重對方的專業判斷。

也因此,時至今日,雙方雖有一些小摩擦,卻沒有大吵大鬧、動手動腳的火爆場面發生。

「今天我來這裡,是為了這件任務。」尼可拉斯將手上拿著的幾份文件遞給了他們,一人一份,夏契爾的那份則是還在他手裡。

拿到文件後,眾人立刻著手翻閱,翻了一兩頁後,他們發現那是一些逃犯以及人間的亡魂名單。

前者可以理解是要他們去追捕那些逃犯,但後者就……

「你該不會是要我們去接引那些靈魂吧?」伊恩嘴裡嚼著口香糖,聲音有些含糊不清的問。

「我記得魂事部並不缺人手。」薇菈接口道。

「當然不是要你們擔任接引者。」尼可拉斯揚了揚手上的文件,「這些全都是失蹤的人。」

「全部?」尚漓瞪大雙眼,詫異的咋舌。

那些文件可是足足有十多頁,每一頁可都列上了三十幾個靈魂的名字跟資料。

「除了你們手上的那份,這些也是。」尼可拉斯拍了拍桌面上的牛皮紙袋。

「怎、怎麼會有這麼多人?」尚漓驚呼道。

「什麼時候發生的?」巴薩德同一時間開口。

「大概是兩年多以前。」尼可拉斯回道:「更正確來說,有登記在案的第一件案件,是在兩年又七個月前,接引者去接一名叫做約翰.歐生的亡魂,但是到場之後,卻發現靈魂不知去向。」

隨著他的說明,眾人的目光不約而同放在文件第一頁,第一行的名字上頭,上面紀錄著約翰.歐生的死亡日,以及他的年紀與住址。

「當時去接引的人雖然覺得奇怪,但這種事情也不是沒有發生過,有些亡魂總是活力充沛、充滿好奇心,死後的世界對剛死亡的人來說,非常特殊、非常有吸引力,不是嗎?」尼可拉斯勾了勾嘴角,半開玩笑的說著俏皮話。

「那時的接引者也是這麼想的,所以他回來後,就只是將這件事情登記、列檔,交給負責找尋遊魂的部門,然後,第二件、第三件相同的狀況發生了,一開始一個月只有兩、三名亡魂走失,算是在正常範圍之內,所以大家也沒有多作留意……」

「呃,等等。」尚漓打斷了尼可拉斯的話,「一個月內有兩、三名該來死神殿報到的亡魂失蹤,這算是正常?」

「是的。」尼可拉斯點頭苦笑。「全世界的接引部一共有三十三個分部,一個部門只要一個月內沒有遺失超過十名亡魂,該部門的主管就不用向上級呈報,這在魂事部是一項被默許的準則。畢竟每天需要接引的亡魂這麼多,就算引魂者再小心謹慎,也會有弄丟亡魂的意外狀況發生。」

「那、那些失蹤的亡魂怎麼辦?就這麼丟著不管嗎?」尚漓皺眉問道。

「魂事部有另外一個專門負責找尋失聯亡魂的部門,現在要請你們協助的這個案件,也是他們發現到情況不對,向我提出調查申請。」尼可拉斯解釋道:「一開始消失的亡魂都在容許的範圍之內,但是在一年多前,失蹤的亡魂數量突然暴增,從一個月內遺失十名以內的亡魂,突增到一個月二十、三十,甚至五、六十人……而且這還只是一個部門的數量,全部的失蹤人口總和,就是這些。」他指著桌面上的牛皮紙袋,面色憂愁。

他將拿著的文件擱在牛皮紙袋上方,從上衣的內袋取出一個黑色信封,封口處以紅色蠟泥燒封,上頭還有一個圓形的印記。

當巴薩德接過信封觀看時,上頭的蠟泥已經出現部份毀壞,信封已經被開啟過了。

「警政處的最高機密信函?」巴薩德認出了蠟泥上的圖樣,鷹翅蛇身,這是屬於警政處的專屬徽章。

「這是之前警政處發出的追緝文件,裡頭有十多名罪犯的資料。」尼可拉斯解說道:「一年多以前,這些通緝在案、潛逃人世的罪犯,一個個消失了。」

「消失?」薇菈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,「據我所知,那些罪犯身上都會被強行標上靈魂標記,有了這個標記……」

「死神殿就能找到他們的下落。」尼可拉斯接口說道:「但這是以前的狀況。」

「……」聽到尼可拉斯用的是「過去式」語氣,薇菈眉頭微蹙,沉默的等著他繼續往下說。

「一年多以前,靈魂標記裡頭的追蹤裝置被破壞了,追緝罪犯的警備部失去他們的下落,只知道他們還活著,就在幾個月前,他們在《黑冊》上頭的名字變成灰色。」

《黑冊》──一個專門用來紀錄標上了靈魂標記的罪犯名字的書冊,從封面到書頁到封底,全是黑色的紙張,與它配套的是一種經由多重工法製作的白色墨水。

若被登記的罪犯活著,書頁上的名字就跟白墨水同色──散發著淡淡珍珠光澤的乳白色──若是名字的主人死了,登錄在上頭的名字就會轉成淺灰。

「也許他們在外頭遇到天使或神仙、修行者,將他們給殺了?」尚漓提出另一種可能的原因。

「關於這一點,我們也特地向各界機構求證過。沒有,沒有人出手。」尼可拉斯搖頭回道:「半年前,警政處成立專案小組追查這件事,前前後後派出了四十七名死神,他們全都死了。最後一名死神透過一些管道,在兩個月前輾轉傳回了一封密碼信,經過解譯,我們得知L組織在紐約的分部,抓了大量的遊魂,其中有一部份就是沒被接引成功的失蹤靈魂。」

尼可拉斯從上衣口袋拿出另一個黑色信封,上面同樣有紅色蠟泥封印,只不過這封信上的蠟泥並沒有損壞,依舊完好如初。

「這個是給DA小組的委任書,裡頭有任務的相關說明以及重點摘要。」他將它遞給巴薩德,「半個月前,專案小組已經成功縮小搜尋範圍,找到了L組織的分部位置,只是他們損失的人手過多,需要死神殿派人前去支援,等到協助人手一到,就能立刻發動行動……」

尼可拉斯的話還沒說完,走入辦公室的夏契爾打斷了這場談話。

「你在這裡作什麼?」他不解的望著尼可拉斯。

「有任務需要你們幫忙。」尼可拉斯朝他笑笑,目光往下一滑,停頓在他拿著文件的手上。

那是一個黃色的信封袋,機密等級比一般任務還要高一級。

「你接了新任務嗎?」

面對尼可拉斯的詢問,夏契爾則是將拿著的文件往身後一藏,明擺著拒絕回答這個問題。

「『任務內容不得洩漏給非相關人員得知』,這是規定。」夏契爾神情冷淡的說道。

「抱歉,我一時忘了這條規定。」尼可拉斯摸摸鼻子,訕訕的笑了笑。

一時之間,場面變得有些尷尬。

「好了、好了,何必這麼一板一眼的?」巴薩德出面打圓場,「就算現在尼可拉斯擔任文職,但他以前可是跟你一起出生入死的隊友,你們還經常一起翹班出去吃東西,回來後兩個人被我一起懲罰……」

「那都是『以前』的事了。」夏契爾像是想撇開關係似的,語氣淡然的回應,「現在他是魂事部的副官。」

「但你跟他、我、在場所有人都是死神殿的一員。」巴薩德反駁的回道:「我還記得,隊上進行戰鬥測試的時候,你們兩個的搭檔最有默契,成績也是隊上最好的,不管是實戰或是紙上測試,你們兩個總是名列前茅,有好多部門都想要向我討你們兩個去,不過你們都不肯,說什麼要死賴著我,直到將我打倒為止……」

「呵呵,那時候我們都太過年輕,完全不知天高地厚,不過那段時期也真是令人懷念啊!」談起往事,尼可拉斯臉上也露出緬懷的神色,「我還記得當我們成功的完成大型任務時,大家會一起跑到那間店,在二樓大肆吃喝慶祝,十字架老闆還會請我們喝酒,請大隊長喝牛奶……」

尼可拉斯提到的店家,尚漓等人也全都曉得,事實上,完成任務後就到那間小店吃飯慶祝的這個習慣,在夏契爾在接掌DA小組時,也將它完整的延續下來了。

那間店的店名叫做「吃吃喝喝」,很直接了當的名字,店老闆蓄著滿臉的落腮鬍,粗壯的肩膀上刺著十字架,肩上總是搭著一條用來擦汗的白毛巾,腳下是一雙拖鞋,外表看起來很像流氓,因為老闆肩膀上的十字架十分醒目,所以他們便稱呼他為十字架老闆。

尚漓第一次走入那間店時,還被老闆的特殊造型給嚇了一大跳

「我還記得你們兩個最喜歡拼酒量,喝得醉醺醺不說,回到宿舍還趴在廁所狂吐,最後還睡在廁所裡直到隔天早上被其他人叫醒……」巴薩德取笑道。

「哈哈,有幾次我跟夏契爾看你總是喝牛奶,不跟我們一起喝酒,我們還故意將酒倒入你的牛奶裡,想騙你喝下,結果每次都被你識破,還被你罰我們繞著店外跑步。」

「廢話,酒跟牛奶的氣味差那麼多,哪有可能騙得了人啊?」

「可是店老闆說,他給我們的酒是沒有氣味的,而且我們也聞過,確實沒有酒氣……」這才是尼可拉斯不解的地方。

「你們聞不出來不代表我聞不出來,我的鼻子可是很靈的。」巴薩德自豪的抬高下巴。

就在兩人你一言、我一語的說得歡快時,夏契爾打斷了這歡樂的氣氛。

「組長,這是我剛才接到的任務,請您過目。」

他將信封遞給巴薩德,後者將信封一撕,當場拆了開來,完全無視剛才夏契爾所說的──任務不能讓無關人員得知的規定。

「唔?去魔界修補結界?魔族的結界破了關我們什麼事?」巴薩德隨手將信交給一旁的尚漓,讓他與其他成員觀看。

「聽環境工程處的人說,分隔魔界跟死神界的『邊域』莫名的變窄了,死神界跟魔界的部份區域過於接近,導致雙方的空間壁受到對方位界的界力擠壓,壁面出現毀損,先前捕抓到的變異生物就是來自魔界,牠們原本是生存於魔界的生物。根據相關人員推測,魔界的結界出現破洞時,這些魔物越過了缺口,進入了『邊域』,而邊域的某些元素讓牠們產生了變異,然後這些變異種又闖入了我方的結界缺口……」

夏契爾滔滔不絕的解說著事件,並在適當的時候停頓幾秒,讓聆聽的眾人有時間消化這些訊息。

「環境工程處的人曾經試圖修補結界,但他們發現,單獨修理其中一邊的結界,只能作到暫時性的修補,維持不了太長的時間,想要根本解決這個問題,就必須跟魔界那方聯手,雙方同時進行修補動作才行。」

「有說什麼時候出發嗎?」巴薩德直接問著重點。

「環境工程處已經先派出一組成員前去與對方開會討論,預估兩星期後,雙方的傳輸管道將會開通。」停頓了下,夏契爾又補充了一句:「任務的負責人是麥克洛。」

「為什麼是他?」尚漓不解的嚷嚷著,「他是政風部的質詢官耶!去魔界修補結界跟他有什麼關係?」

「不要將私人情緒帶入任務裡。」夏契爾責備道:「不管領隊者是誰,我們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確實的執行命令、成功的完成任務。」

「我知道,但是我就是不懂為什麼……」

「麥克洛在擔任質詢官之前,曾經外派駐紮過魔界很長一段時間。」薇菈答覆了尚漓的困惑,「他在駐紮魔界的期間,學會了四種魔族語言,還經常跟魔族的守衛一起出外巡邏,對魔界的地形地物、風土民情相當熟悉,就算他現在任職質詢官,魔界還是有不少官員跟他保持往來……不管從哪個層面看來,他都是最合適的人選。」

「……」得知對方優秀的表現後,尚漓就算再不喜歡麥克洛,也只能鼓著腮幫子,默默接受了這件事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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