湛藍的天際不見一絲白雲,空氣中只有悶熱的暑氣,沒有一絲涼風。
盛夏時節,盆地地形以及無風的環境讓氣溫更顯悶熱,柏油路更是蒸出了騰騰熱氣,彷彿只要在太陽底下站個十分鐘,就能將人迅速蒸熟了一樣。
一踏出機場,迎面撲來的熱氣讓季薰皺起眉頭,魈更是直接退回機場大門裡,一臉厭惡的瞪著外頭街道。
「天啊,怎麼這麼熱?台灣的夏天真是討厭。」魈扯了扯嘴角,明白表示出他的不滿,「也許我們應該等冬天再回來。」
「……」撇撇嘴,季薰只是淡淡地掃了他一眼。
雖然她也很不喜歡悶熱的天氣,可是她可不認為,前幾天還在高溫沙漠中談笑風生的魈,會在意台灣這麼小小的一點熱度。
懶得搭理他,季薰邁開步伐,逕自往機場門口排班的計程車走去。
見對方連一句回應都不給自己,魈只好摸摸鼻子,無奈的追了上去。
跟計程車司機報上目的地後,車內便是一陣沉默,兩人完全沒有交談,氣氛極為惡劣。
計程車司機不斷透過後照鏡窺視兩人,若不是他們一同上了車,他肯定會以為他們是陌生人……甚至是兩個不對盤的仇人。
計程車司機的舉動並不明顯,不過這細微的舉止還是讓後座的兩人注意到了。
季薰沒有任何反應,而魈則是朝後照鏡的探量目光苦笑了下,偷偷地指了指季薰,而後又聳聳肩,做了一個無可奈何的表情。
鏡中的司機,露出一個恍然大悟的神情。
接下來的行程中,好心的司機先生便擔任起協調的角色,希望讓這對「小情人」和好,讓季薰不要再生魈的氣,為了緩和氣氛,司機甚至將自己跟太太的相處方式跟他們分享,還推薦了幾個可以增進情人感情的約會地點。
聽著對方似是而非的猜測,季薰額上降下黑線,嘴角微微抽搐,她不能對司機發火,只能暗暗握緊拳頭,努力忍耐這一切。
一旁的魈就算私底下已經笑得肚子痛,表面上卻還是裝出認真聆聽的模樣,甚至還朝季薰拋了幾記「深情款款」的眼神,逼得季薰黑了一張臉,額上爆出幾條青筋。
很好,你就繼續裝,等下了車看我怎麼對付你!季薰朝他投去一記眼刀,金屬色雙瞳中透出濃厚的殺氣。
被她的殺氣凍了一下,魈縮了縮身子,嘴角僵硬的笑笑,順帶將司機的話題帶開,開始閒聊起天氣、環境等無關痛癢的問題。
很快的,計程車來到了西門町,停在一間咖啡館前方。
此時的咖啡館才剛打開店門,透明的玻璃門上還掛著「準備中」的牌子。
當季薰推開店門時,正巧跟站在櫃台進行開店準備的骸對上眼。
「季薰,好久不見。」他喜出望外的朝她笑著,「吃過早餐了嗎?要不要我去廚房幫妳準備點三明治或鬆餅?」
「我吃過了,謝謝。」見到他,季薰臉上的冰霜融化了一些。「水色還在睡覺嗎?」
「老闆娘已經醒了。」他記得半小時前看到獠摩端著一份早點,走向水色的房間。
聽到這話,季薰再次朝他點點頭,隨即快步往水色的房間走去。
滿臉鬱悶的魈,在季薰步上二樓階梯時走進店內。
「早。」魈抓了抓頭髮,說話的音調比平日稍低一些,透著一點沉悶。
「你們吵架了?」敏感的骸,迅速捕捉到季薰與他的微妙氣氛。
「拜你家老闆娘所賜。」魈回應對方一記白眼,完全沒有平日慣例的假笑偽裝。
「咦?怎麼會?」骸大感訝異的眨眨眼。
據他所知,這位水色老闆娘可是一個標準的甩手掌櫃,遇到事情總是直接丟給他們處理,個性十分懶散,就算一時心血來潮,做出一些無傷大雅的惡作劇,那也只是針對侵犯到她利益的人,季薰跟魈一直在國外奔波,他們怎麼會跟她有……
「你對老闆娘做了什麼?」骸十分好奇的問。
「我什麼也沒做!」魈惱怒的抗議。
他只是參加了一場賭局而已,而且被用來打賭的還是他自己──跟季薰。
其實這也沒什麼,他只是在一個偶然的機會中,得知有人拿他們開賭盤,賭他們能在L組織的搜尋下逃亡多久,押注的時間越長,獲得的賭金越多。
知道自己被人拿來開賭,魈自然也不會放過這個可以賺錢的機會,所以他假造了一個身份,參加了這場賭局。
他其實也沒多貪心,就只是押了三年而已。
只要躲個三年,他就可以獲得一百七十五萬美金,扣除他在拉斯維加斯賭輸的錢,還能賺上不少,多好、多划算啊!
為了讓這個計畫順利進行,魈特地佈下眼線,探聽艾蒙所有的動向,他在東邊、他們就往西走,他往南、他們就朝北……一切全在魈的掌握之中。
沒想到最後這個如意算盤,竟然毀在水色手上。
要不是那個老巫婆要他們幫忙將「碧眼墜鍊」轉交給水色,季薰也不會想要回台灣看看,幫忙送東西他其實也不反對,可是偏偏魈收到情報,說艾蒙那個傢伙竟然來到台灣定居!要是他們回來台灣,不管他們有沒有被抓到,莊家一定會判他輸。
即將到手的錢,怎麼可以讓它飛走!
於是乎,魈對季薰說了一些「善意的謊言」,騙她台灣的情勢還不太穩定,妖怪們還是很不歡迎他們回去,顧及到命子等人的安危,他們最好還是再延遲一陣云云……
總之,在魈三寸不爛之舌的努力勸說下,季薰答應了。
鬆了口氣的魈,馬上暗中為這個瞞天大謊進行掩飾準備。
妖怪們不歡迎他們回去,那「曾經」是事實。
事實上,在他們離開一年後,經由佐‧司魂院的居中協調,以及艾蒙的「溫和勸說」──不准干預魈與季薰的動向,不准傷害兩人,要不然他不介意滅了這小島上的所有居民──那些妖怪們早就不敢對他們的去留多做干預,就算他們想回台灣定居一百年,也沒人敢多說什麼。
非常符合艾蒙風格的強勢鎮壓,暴力與權勢果然可以解決一切。
當初聽到艾蒙出手干預時,魈不以為然的冷哼一聲。
與其讓他們滿世界跑,讓他怎麼都找不到,還不如圈出一塊區域,將季薰跟他收在這個小地方──這,就是艾蒙的企圖,目的很明顯,偏偏又讓人無法抗拒。
當然,魈不在意這一點。
就算返回台灣,就算真的落入對方圈起的牢籠,他還是有辦法逃離,這對他來說並不是難事。
唯一讓他遲遲不返的原因,自然是他在意的「賭金」,所以他刻意阻絕消息,沒讓季薰知道這件事。
雖是如此,魈自然明白「紙包不住火」的道理,為了不讓季薰察覺到他的隱瞞,封鎖一切可能洩密的狀況後,魈一口氣接了一大堆工作,終日抓著季薰東奔西跑,讓她將所有心思與體力全放在工作上,沒有多餘精神分心……
然而,就在他成功領到錢的幾天後,水色突然聯繫上季薰,向她討那個碧眼墜鍊,而後又「順口」說明了他們現在的處境,(魈嚴重懷疑水色是故意的!)季薰這才發現自己一直被魈蒙在鼓裡,氣得爆打了他一頓,連帶將那些錢給沒收了。
「錢都被她拿走了,她到底還在氣什麼啊?」魈苦著臉埋怨。
在那天之後,季薰始終以冷冰冰的態度對待他。
他嚴重懷疑,水色肯定對季薰亂說了什麼,要不然,以她那種大剌剌的個性,怎麼可能跟他冷戰這麼久!
「女人心海底針,你永遠摸不清她們在想什麼。」
骸嘴裡安慰著對方,心底卻隱約記起自家老闆娘前陣子的心情很不好,聽說她開設了一個賭局,結果有個混蛋贏走她一大筆錢,不甘心的老闆娘還叫尚恩查出對方的來歷……
同情的目光投向魈,骸似乎隱約猜到老闆娘生氣的原因了。
「啪!」一聲宛如玻璃碎裂的清脆聲響傳來,打斷了兩人的談話,隨著這聲聲音出現,大量的魔法波動自二樓擴散開來。
「麻煩幫我送一杯黑咖啡跟一杯焦糖瑪奇朵上去吧!」魈轉身往樓梯走去。
「焦糖瑪奇朵?」骸有些不解的偏著頭,據他所知,季薰比較偏愛拿鐵的濃郁奶香。
「甜食可以舒緩情緒,讓人保持心情愉快。」魈無奈的扯了扯嘴角,他真心希望焦糖瑪奇朵的濃郁甜味可以沖散季薰的怒氣。
「我明白了。」骸會意的點頭笑了。
魈以散漫慵懶的步伐走上二樓,鋪在地上的柔軟地毯,完全吸收了皮鞋行走的聲響,來到水色的房門前,他斜倚在門框邊,看著裡頭的騷動。
原本幽暗無光的房間流竄著煙火般的彩光,一個不知用途的魔法陣在地板上閃閃發光,碧眼墜飾飄浮在魔法陣上方,周圍被光柱環繞。
水色站在魔法陣外,一手拿著魔杖、一手平舉向前,嘴裡唸唸有詞,獠摩站在距離水色三步遠的斜後方,擔任起為她護衛的角色。
季薰坐在靠近門邊的沙發,像是看戲般,一邊吃著茶點、一邊留心魔法陣裡的動靜。
因應著水色的咒語,碧綠色的寶石突然迸出強大的亮光,屋內瞬間刮起狂風,空間甚至產生不明的扭曲,一股比先前還要巨大的魔法波動自墜飾裡湧出。
這明顯的力量讓在場幾人起了警覺,依據他們的經驗,水色所設立的魔法陣根本無法負荷這麼強大的能量。
這樣的情況讓水色秀眉微蹙,光潔的額頭上泛出冷汗。
情況超出她的預期,她想停手,但運轉中的魔法陣卻不受她的控制,制止不了。
發現情況不對,季薰警戒地站起身,打算從旁給予輔助,但一個高大的身影卻先一步橫在她前方,將她收入自己的保護範圍。
「別擔心,有獠摩在,就算房子被拆了,我們也不會有事。」一如往常的輕鬆語調出現,就算沒看見魈的臉,也知道他臉上應該是揚著一貫的笑。
儘管魈平日總是吊兒郎當、輕浮的令人討厭,但,當他護在自己身前,那堅定的身影、張揚自信的氣勢就像一支強心劑,輕易地安撫她的不安。
當然,這件事情季薰絕對不會告訴魈,否則,這個臉皮比地殼還厚的男子,絕對會得意的像隻孔雀,成天在她面前炫耀自己對她的影響。
在魈來到季薰前方時,原本站在水色身後的獠摩,也往前邁進幾步,站在水色的身旁,以他的力量作輔助,幫助水色補足陣法強度。
不一會,扭曲的空間穩定了下來,刺眼如豔陽的金光自墜鍊裡奔射而出,將原先漆黑的房間映照的通亮。
一束束的金光交織成網,而後那光網連接成片,逐漸形成一扇門扉……
在這扇光門成型之後,房間內出現兩股氣流遊走,一道繞著魔法陣以順時針方向旋轉,另一道則是逆時針轉動。
「那扇門……」季薰眉頭微皺,神情複雜的道:「怎麼讓我有一種很眼熟的感覺?」
「我也有同感。」魈已經開始在記憶中找尋相關資訊了。
長時間歷練出來的記性讓魈很快就找到答案,畢竟眼前這樣的景象可不多見。
「它──」
話才說出一個字,一聲清脆的金屬響聲出現,那扇門開了一條小縫,隨著這縫隙的增大,遊走於室內的兩道氣流也越發猛烈。
風勁強如龍卷風的兩道氣流,一道往光門裡刮入,一道則是由裡頭捲出。
房內所有物品被吹得四處飛散,就連沉重的沙發椅、傢俱等物也被吹得移動了位置
「該死!」魈暗自咒罵,這毫無章法的氣流,讓他完全不知道該往哪方向施力,好抵禦連番的吸力與拉力。
「啊!」季薰冷不防的被倒下的燈架擊中肩膀,腳下一個不穩,她被強風吹離了地面。
「回來。」魈一把將她拉回,單手圈住她的腰,將她禁錮在懷中,「不要亂跑!」語氣中微帶不滿。
又不是我願意的!季薰想抗議,可她才張口,強大的風流隨即灌入口中,壓下了她未出口的話。
箍在季薰腰上的手臂緊了緊,魈另一隻空著的手拿出一把巨型鐮刀,長柄一揮,彎月型的鋒利刀刃崁入附近牆面,成為穩住兩人身體的支撐點。
光門的縫隙越開越大,同時間,屋內的氣流也越發強烈,當門扉開啟一半時,強大的靈壓出現,狠狠地壓迫著屋內幾人。
這麼大的動靜,自然也讓其他人察覺了。
「天啊!這是怎麼回事?」咖啡館的其他職員,滿臉驚愕的聚在門外。
「這房子不會毀了吧?」骸不安的問道。
「你們站在門外做什麼?還不進來幫忙!」聽他們在外頭你一言我一語的嚷嚷,季薰惱怒的朝他們大喊。
「要是能進的去,本座早就進去了!」紂邪一拳狠狠揍上眼前看不見的屏障,「這個到底是什麼鬼東西!」
那龐大的靈壓形成了一道自然結界,將水色的房間與外頭隔絕,也讓抵達這裡的他們被隔離在門外,無法進入。
「水色!快點關閉妳的魔法陣,它會毀了這個地方!」身為棲身於這棟房屋的女魂─湘玉,嚴肅地提出警告。
「我沒辦法。」水色面色蒼白,語調虛弱的回道。
在強大的靈壓之下,別說關閉了,她連動根手指、收回釋放的魔力都有難度。
「破壞它。」獠摩面色嚴肅的催促,聲音平靜如常,沒有多餘的情感波動,但微顫的尾音卻顯露出他的不安。
在他的魔力支持下,水色還能撐一小段時間,但,若她再繼續釋放力量下去,她將會被掏空所有魔力……再加上無法停止的魔法陣,最後等待她的,也就只剩下死亡一途。
這種情況,絕對不能讓它發生!
「魈,幫我,讓我過去!」季薰手腕一翻,一把大刀出現在她手裡。
魈放出靈壓當作屏障,抵銷了大半的狂風,抱著季薰,兩人謹慎的移動,一步步的逼近碧眼墜飾。
來到光門前方,季薰雙手握刀,集中全部的力量用力揮砍。
「磅!」一刀砍下,刀刃如同砍上堅硬的金屬,強大的反彈力震得季薰雙手發麻,差點拿不住大刀。
刀鋒與環繞光門外圍的屏障激出刺眼白光,屋內的氣流因這樣的衝擊更加混亂,若不是魈牢牢地抓住季薰,她恐怕就會被狂風捲入光門裡。
小小活動了下手指,待麻痺感稍退,季薰再度揮刀,又一次砍擊。
第二次的揮砍,依舊沒有破壞門扉半分,只是稍微削下一些像是屑粒、粉塵的發光物。
臉色微沉,季薰又接連劈砍了幾刀,每一下都用盡了力氣,但那扇門扉依舊屹立不搖,連一點小裂縫也沒有產生。
鬆鬆已經握得發疼的手,季薰額上佈滿汗水,神情凝重,微微撅起的嘴唇明白顯示出她的氣餒。
「親愛的小季。」透著戲謔的聲音自她耳邊傳來,魈呼出的熱氣撲上了她的臉頰,「如果我沒有記錯,妳今天早餐吃的還算豐盛,應該不至於連劈壞一扇門的力氣都沒有吧?還是妳現在正在實行那隻狼人對妳的禮儀教導,打算裝模作樣的當個淑女?」
「少在那邊說風涼話!」季薰惱怒的起手給了他一記肘擊,「有本事你來砍啊!」
「好啊!」魈爽快的應承,並快速與她互換位置,讓季薰來到他身後。
「收起武器,站穩腳步。」魈將她雙手往前一拉,讓她的雙臂環在自己腰上,「抱緊點,妳現在可是我的支架,要是妳沒撐住,我們兩個說不掉會被吹到天上找上帝泡茶……」
語氣頓了頓,魈又接著補上一句:「當然啦!如果妳想跟我『雙宿雙飛』,其實我也是可以勉強接受。」
「閉嘴!」季薰惡聲警告。
她真是很想咬他一口,都什麼時候了還在那邊開玩笑!沒看到那邊的已經在瞪你了嗎?
「穩住囉!」抽起自己的鐮刀之前,魈再次提醒。
確認季薰已經做好準備,魈這才揮刀砍向門扉。
魈的出招,讓門扉產生不小的晃動,光粒子紛飛、空間甚至小小地扭曲了一下,但,也僅僅只是這樣,光門依舊沒有任何損傷,門扉開啟的動作繼續持續著,房內的風勢、靈壓越來越強烈,四個人幾乎都要站不住腳。
一擊無效,魈的神情不變,嘴角甚至又上揚了幾度,緋紅色的雙眸微瞇,顏色深了不少。
這樣的魈,看在外人眼中,肯定會以為他現在心情很好,完美掌控了所有的情況,也只有與他長期相處的季薰才會清楚,魈現在的情緒十分鬱悶,現下的狀況讓他感到棘手。
剛才的揮砍看似隨便,實際上,魈可是動用了所有力量,傾力攻擊卻毫無成效,這讓他不免起了擔憂。
在絕對強大的力量面前,所有的抵抗都是無效──這是魈在漫長的人生中,得到的真切感觸。
「墜鍊。」水色虛軟的聲音從旁傳來,提醒兩人從另一處下手。
抬頭上看,魈從善如流的調轉目標。
彎勾般的鐮刀揚起,閃著銀光的刀鋒銳利的令人生寒。
「磅!」又是一記重擊。
碧眼墜鍊外圍的光束擋住了這攻擊,但也被砍出了一道裂縫。
有希望!見攻擊有了成效,四個人眼睛一亮,魈更是抓緊機會再度揮刀。
幾次揮砍下,碧眼墜鍊外圍的保護光束終於被毀壞,光束如同玻璃一般裂開,碎成大大小小的金光碎片,在半空散為光塵消失。
似乎是感受到危機,光門突然爆發出一股更為強大的力量,將所有人鎮壓在地上,被毀壞光束以極快的速度重新修復。
「該死!」
沒有多作猶豫,季薰手往下一壓,魈配合的一推,藉著反作用力,季薰飛撲上前,一手探入尚未完全修復的缺口,抓住了碧眼墜鍊。
霎時,房內的時間像是凝固了,狂風停息,靈壓消失,漂浮在半空的東西靜止不動。
「咦?」季薰楞了一秒,抓著墜鍊的手緩緩從光束中抽回。
看著周遭停止動作的幾人,看著他們維持前一秒的神情,翻飛的衣袍、飄揚的髮絲、順著臉龐滴落的汗水……一切都像被定格一樣的停住。
就連站在走廊的咖啡館員工,他們也全像雕像一樣,維持原先的動作,動也不動。
「怎麼回事?」這樣的情況讓季薰慌了心神。
她不怕遇到危險,也不怕面對死亡,有過「起死回生」的經驗的她,對於死亡這件事已經看得十分透徹。
死,並不可怕,那只不過是一道門檻、一個轉折點,它是「終點」但也是「中點」,就像是稍作歇息之後,轉向另一種生活、另一個世界的途徑。
然而,現下的情況勾起她的恐懼。
沒有殺戮、沒有怪物、甚至沒有生死一瞬的危險,卻讓她心驚膽戰。
要是時間被永遠靜止了,所有人永遠都不會動了,她該怎麼辦?
她該怎麼解決現在這個情況?她該怎麼讓這一切復原?
無數的問號鬧轟轟的在她腦中打轉,她茫然的站著,看著身邊的魈。
以往遇到難解的問題時,她可以馬上找到人詢問,也能找到一堆幫手幫忙,現在卻只能無計可施的呆楞著。
「該死!為什麼會這樣!」她惱怒的抓亂頭髮,甚至扯了幾根下來,頭皮細微的疼痛讓她稍稍回神。
「喀!」一聲輕響傳出,在這靜寂的時刻,這聲響顯得格外清楚。
也在此時,季薰才發現,原來不是所有事情都靜止了,在這靜止的空間裡,那扇光門依舊持續它的敞開動作。
先前的那個聲響,明白宣告了這扇門扉此時已經完全開啟。
好奇的走到門口往內眺望,門裡頭是一個鉑金色的空間,隱隱約約地,季薰看到裡頭有一些東西晃過。
遲疑了一下,她試探地往門內邁入一腳,探測門裡頭是否可以供人行走。
當深入的腳尖接觸到平整的地面時,季薰試探的那一腳這才安心的踩實了。
要進去嗎?一腳門內、一腳門外,她猶豫了。
雖然她很好奇裡頭的狀況,可是她也不是那種會莽撞地將自己置入險境的人,跟魈在各地歷練了這麼久,她從許多危險與教訓中學會謹慎。
光門裡頭的,很有可能是危機、陷阱,甚至是讓她喪命的東西。
不是她想法悲觀,在魈的教導下,她已經將「凡事預想最糟糕的情況,做好最萬全的準備」這樣的觀念深印在骨子裡。
如果她不想遭遇危險,她應該要遠離那扇門,但……
若她不涉險、不主動出擊,身邊的他們該怎麼脫離現下的情況?
「……也只能這樣了。」她提起門外的腳,準備邁入。
不要!魈的聲音突兀地傳入她腦中,讓季薰的身子一僵。
原來他們不是毫無知覺,只是被限制住行動了嗎?看著魈比以往更加明亮的紅眸,季薰看出他顯露的擔心。
懸在半空中七上八下、忐忑不安的心,突然穩了下來。
「等我。」她朝他笑著,金屬色雙瞳透出堅定。
深吸了口氣,季薰走入了光門裡。
穿過門扉的感覺很奇怪,就像是穿透過一層薄膜,身體連同靈魂一同被涼水沖刷過一樣。
不由自主地,季薰打了個寒顫。
眼前的空間有點奇特又有些眼熟,這個空間分不出上下左右,也看不到地平線或是任何可以顯示出距離的標的。
鉑金色光芒以一種近乎緩慢的速度,像河流般在她四周流淌,光芒沒有固定的方向,有左有右、有上有下。
隨著這些光河,一個個方框在季薰眼前飄過,方框裡頭是一幕幕的景色,有汪洋大海、有叢山峻嶺、有藍天有高原、有動物有人類……那些景色就像被縮在液晶螢幕裡的影片,隨著時間變換不同的景色。
當那些方框靠近季薰時,她還可以聞到草原上的芳香,聽到戰場上的追擊廝殺,更甚者,她還能感受到火山熔岩的灼人高溫……
這讓季薰想起過去被尚恩帶到的網路空間,不可否認,這裡跟那裡很像,唯一的不同點是──這個空間裡的東西,比網路空間還要「真實」。
小心翼翼的避開幾個危險的方框,季薰繼續前行,希望可以找到解決外頭困境的方法。
然而,不管她走多久,眼前的景色依舊一樣,沒有任何變化。
直覺告訴季薰,她不該再更加深入,應該要折返或是在原地停住腳,聽從直覺的警告,她停下了,但她並沒有折返,而是往另一個方向走去。
行走時,她試著發現更多線索,而最明顯的目標,自然是那些在她身旁漂流過的方框。
在季薰認真觀看時,她發現方框裡的景色有些很眼熟,義大利的威尼斯、美國的五角大廈、埃及的金字塔、亞馬遜的叢林、冰山……
「見鬼了,連閻王殿也有?」她錯愕的瞪大雙眼,直盯著飄過眼前的畫面。
奈何橋、十殿閻王廳、刀山油鍋……往旁邊不遠處望去,她還見到了西方死神殿。
與先前人間的方形框架不同,這些景象被分別安置在數個圓球裡,球體大小約莫要兩個人牽手環繞才圈的住。
也就在發現漂流物體改變了形狀時,季薰這才注意到,身處的空間顏色也變了。
原先入門的鉑金色轉成了蒼茫的墨灰色,就像步入由濃淡墨色繪出的景色之中。
如果這邊是地獄……那另一邊該不會是天堂、天界吧?
好奇心一起,她往來時的方向奔去。
不一會,她的猜測得到證實。
與人間扁平的方框以及地府的圓球體不同,西方天堂與東方天界是收在盒狀的正立方體之中。
如果這邊是天堂那邊是地府,那……上面跟下面呢?季薰仰望上方漂浮的錐形體,又低頭俯瞰下方的三角體。
正當她想要往上或下方移動、一窺究竟時,一聲柔和絲滑、宛如中提琴般低沉的男子聲音傳來。
「……季薰小姐?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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