貓步慢行

「請問軍隊什麼時候要出發去基地？」徐婕轉移了話題。

「上午已經送一批離開了，下一批是明天上午九點整，屆時請在那邊集合。」青年軍官指向北方的大空地。

「王勳……先生在這裡嗎？」她又問。

不想讓人覺得她有什麼特殊關係，她沒有以「伯伯」這一詞稱呼王勳。

「請問妳找長官有什麼事？」軍官不答反問。

「我聽說他負責這裡接人的任務，想跟他打聲招呼。」

「妳是……徐婕？」青年軍官打量了她幾眼，而後半篤定的問。

「你認識我？」徐婕訝異了。

「王教官早上接到臨時任務，臨走的時候，他特別吩咐我們，要是有個叫做徐婕的人找來，要我們幫忙照顧。」

「……謝謝。」沒料到王勳會作這些安排，徐婕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。

「我叫做田僑，負責接待逃難民眾，有事可以到臨時接待處找我。」他指向一個中型帳篷。

「我知道了，謝謝。」

向對方道別後，徐婕返回車裡。

見到她回來，林坤跟她打聲招呼後，領著小威去上廁所。

沒過多久，父子倆回到車內，兩人的神情都不好，一副鬱鬱寡歡的模樣。

「姊姊……」小威撒嬌似的撲進她懷裡。

「怎麼了？」

「我看到好多好瘦、好髒、好小的小孩子，他們都餓得沒力氣，全都躺在地上……」他將臉埋在徐婕胸口，語氣沉悶的說道。

這些話並不是輕視或批評，而是替那些孩子感到難過。

小威的運氣好，身邊有父親保護，後來又遇上物資準備充分的徐婕，衣食無缺，原本瘦下去的小臉也重新被養胖，每天都能洗澡，身上的衣服也是每日更換，根本就沒有受過苦。

但那些孩子不同，他們大多與家人走失分散，要不然就是家長自己也吃不飽、穿不暖，沒有多餘食物給孩子們，更別提洗澡了。

「我聽說這裡的蟲怪挺多的。」林坤詢問的看著她。

「我去吧！」

知道他想找食物給那些孩子，徐婕也不反對。

在末世當中，最先被犧牲的就是老弱婦孺，徐婕前世也經歷過被犧牲、被捨棄的狀況，對這些事情自然體會最深。

既然這一世有能力了，在不危害到自己的情況下，她自然是能幫就幫。

為了不讓駐紮的軍人誤會，她特地找上接待處的田僑，向他說明她的打算。

「咦？蟲肉不是有毒嗎？」田僑詫異的問。

「那種東西可以吃？」同樣待在接待處的軍官，也是一臉驚疑。

「有些蟲肉沒有毒。」徐婕簡短的回道。

「那我找些人幫妳……」

「不用了。」徐婕斷然拒絕。

看到田僑面露不解，她又補充了一句：「我是異能者，一般人跟不上我的速度。」

「那我跟妳去吧！」田僑笑呵呵的自薦，「我也是異能者，速度型。」

只要不扯她後腿、耽擱時間，徐婕並不反對與人同行。

「你這邊的工作怎麼辦？」她遲疑的反問。

「沒關係，我再叫人……」

「你留下。」冷硬而低沉的嗓音突兀出現，語氣中透著不容拒絕的威嚴。

意識到身後有人，徐婕驚愕的轉身。

一名身穿黑色特種軍服，頭戴同色貝雷帽，臉上還有一副茶色墨鏡的男子，身姿筆直的站在入口處。

他是什麼時候出現的？徐婕訝然。

依照她對周圍環境的敏銳感知，很少有人能夠接近她而不被察覺。

「隊長好！」田僑以及現場的幾名軍人紛紛舉手行禮。

這名掛著隊長職稱的男子，有著古銅色肌膚，身材高挑挺拔，五官深邃，面部線條剛毅，全身發散著「閒人勿近、路人退避」的嚴肅氣勢。

男子朝幾人點了點頭，而後目光轉向徐婕。

儘管對方戴著深茶色墨鏡，遮去了目光，但她還是能夠感覺到他的探詢，那銳利的目光刺得她背脊發寒。

「妳是徐婕？」男子說出她的名字。

「是。」回話時，徐婕不自覺的挺直腰桿，繃緊身體。

「妳能辨識無毒的蟲肉？」

「對。」她毫不遲疑的點頭。

「……」

似乎是覺得徐婕對自己太過自信，墨鏡男微微皺起眉頭。

徐婕自然發現了他的不悅，但她也沒有在意。

「請問我能出發了嗎？」

對方的氣場實在太過強大，就算是前世身經百戰的徐婕，近距離與他接觸還是覺得很不自在，像是被對方的氣勢壓迫著，讓她覺得很不舒服。

「我跟妳去。」

「……」

徐婕挑了挑眉，沒有開口反對。

再說，就算她拒絕，她也不認為對方會聽她的。

一路上，徐婕並沒有因為對方的跟隨而放緩速度，而對方的速度也沒有落後。在戰鬥方面，她原本覺得自己有十年的經驗累積，身手應該算是相當不錯，然而，與墨鏡男一比較，她發現自己還差了對方一截，他的招式比她更加簡潔俐落，殺怪的手段也更有效率。

而她剩下的唯一優勢──對蟲怪的瞭解，也在對方高超的學習力下，逐漸失去。

這種人就是生來讓人嫉妒的吧？徐婕鬱悶的想著。

一小時後，兩人各扛著一大袋的蟲肉返回駐紮處，而其他人也已經做好事前準備，架起數個大鍋，鍋裡的水也煮沸了。

見到兩人返回，隨即有人上前接過袋子，將肉塊拿到水槽清洗，並切割成能入口的小塊，下鍋滾煮。

不一會，肉香四起，許多人聞到香氣群聚過來，在軍人的指揮下排隊。

灑上鹽巴調味後，負責烹煮的軍人拿起免洗碗，一碗一杓的盛裝，分給飢餓的群眾。

評估著食物的份量與人潮，徐婕決定再跑一趟。

抓著袋子，她朝城市的另一區跑去，就在她找到獵物準備出手時，一枚冰刃搶先她擊中蟲怪，瞬間把牠秒殺。

沒料到身後有人，徐婕被嚇了一大跳。

「你──」她氣呼呼的瞪著來人，語氣不悅的質問：「你什麼時候來的？」

「嗯？」墨鏡男的眉頭一挑，「我一直在妳身後。」

「你一直……」徐婕頓時氣結，她竟然完全沒發現對方的跟蹤！

「你跟來做什麼？」她沒好氣的問。

還能做什麼？

這一次，墨鏡男連回應都懶，逕自走上前，支解蟲怪的屍體。

撇了撇嘴，徐婕也知道自己問了廢話。

「我們分頭行動，我往這邊。」

不等對方回答，她直接掉頭走人。

聽著遠去的腳步聲，尉遲鷹切割肉塊的動作頓了一下，抬頭望向她離去的方向，目光深邃。

儘管已經見識過她的身手，知道她有自保的能力，也明白分頭行動的效率更好，但是……

將肉塊丟入袋中，他遲疑了一下，最後還是朝她的方向追去。

對於尉遲鷹再度出現，而且又嚇了她一回，徐婕只能氣鼓鼓的瞪著他，好半天說不出話來。

「差不多了，回去吧！」沒有理會徐婕的怒火，他開口催促。

「你──」

「就算妳是異能者，仍然要遵守規定。」他以不容反駁的語氣說道：「入夜後，所有人都要待在臨時收容中心，以免引來蟲怪。」

「我又沒說我要違規！」徐婕氣的想要翻白眼。「還有，別以為待在那邊就沒事，蟲怪可以感應……」

「可以感應地面振動跟響亮的聲響。」尉遲鷹接下她的話，這些是他剛才從徐婕那裡學到的知識。

「我已經讓人在地上加了軟墊，減少振動。」

「……」無話可說的徐婕，只好悻悻然的朝集合地點跑去。

當天晚上，田僑本來要安排徐婕等人睡在帳篷裡，但徐婕擔心車上的物資，拒絕了這個提議，後來還是林坤開口說要留守車內，讓徐婕與小威睡帳篷，她才勉為其難的點頭。

隔天一早，天才矇矇亮的時候，徐婕就醒來了。

她替小威掖了掖毛毯，輕手輕腳的走出帳篷，迎著日光做了幾個伸展肢體的動作。

察覺到有腳步聲接近，她回過頭，見到尉遲鷹的身影。

「早安。」他向她點頭打招呼，嗓音有些沙啞，像是剛睡醒不久。

「早。」她朝他點點頭。

「王長官還沒返回。」他突兀的開口。

「喔。」徐婕不明所以的看著他，不明白他說這話的動機。

「現在是上午五點十三分。」他看著手錶說道：「依照任務指示，他們應該要在五點零分進行聯繫，通知折返時間。」

「他們遇到麻煩了？」徐婕猜測的問。

「還不確定。前一次通訊時，他們說任務進行得很順利。」尉遲鷹回道。

「他們去哪裡執行任務？」話一出口，徐婕隨即發現自己說錯了話，「抱歉，我沒有窺探機密的意思，我只是……」

「江海市。」出乎預料地，尉遲鷹回答了，「目前我只能說這麼多。」

「……謝謝。」徐婕愣愣的點頭。

這個人其實也不是很死板嘛！她還以為他是那種一板一眼、把軍令法紀成天掛在嘴邊的人。

「隊長。」田僑神色嚴肅地走來，朝他使了個眼色，示意到一旁談話。

見狀，徐婕也知道那些消息不是她能聽的，向兩人打聲招呼後，俐落地轉身離開。

然而，拜良好的聽力所賜，那刻意壓低的聲音還是被她聽到了。

「任務出狀況，那裡出現蟲巢，他們被困住了……」

蟲巢？

徐婕心頭一驚，前進的腳步略一停頓，而後又繼續邁步向前。

江海市的確是一個蟲族大本營，那裡有三十多個大大小小的蟲巢，小一點的蟲巢大約有數十隻蟲子，大型蟲巢則是高達數百甚至上千隻。

前世的她，曾經跟團去過那裡幾回，見過數千隻蟲子傾巢而出的盛大景象。

蟲怪大軍密密麻麻的蠕動爬行，就像一波又一波的黑色浪潮，鋪天蓋地的蔓延開來，途經的各種物事全被這片黑暗吞噬，令人膽顫心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