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尚恩所說得話,當天就被眾人以最高級的機密情報轉傳回去,並在各界宣起宣然大波。

因為沒有刻意隱瞞,或者說他們並沒有隱瞞意思,死神殿那裡也很快得知陣法會導致位面崩毀的這件事,不管對方信與不信,至少能夠給死神殿的人一些提醒,只要他們心中存疑就會去查證,這樣多少能對雷扎姆的計畫造成一些阻礙……

也因為這些消息,各界對死神殿的關注增加,暗中派遣的探子數量也上增兩倍,就連魔界也大張旗鼓的集結軍隊,並對外放話,說雷扎姆殺死了他們的大長老、破壞了魔界的重要建築、傷害他們重要的朋友,還竊走了由大長老守護的重要寶物,他們要向雷扎姆與L組織宣戰,並要死神殿不要插手干涉,否則他們會把死神殿當成L組織的同夥,一併攻擊!

對此,不管是佔據了死神殿的巴薩德等人,或是還在跟「叛徒」奮戰的死神殿成員,全都沒有回應。

而雷扎姆聽說這件事後,僅是嗤笑一聲,說:「我等著!」態度相當囂張。

 

死神殿,戰場的東北區前線。

遠遠就能聽到戰場方向傳來的槍彈聲、炮火聲,聲音轟然如雷鳴,震耳欲聾,墨色大地被砲火炸得滿目瘡痍,空氣裡飄盪著濃烈嗆鼻的火藥氣味,戰場上沒有屍體,只有殺戮過後殘留的痕跡。

破爛的衣衫、飾品、殘破的相片、記事本、毀損廢棄的槍械、放置物品的箱子或背包、用完的醫療藥品、空罐頭……各式各樣的物品散落在凹凸不平的大地上,為化為灰燼死去的死神留下些許痕跡。

駐守這個東北第三駐點的死神原有三千多人,現在僅剩四百多人,即使如此,他們依舊鎮守崗位,不讓這群入侵者侵擾百姓。

死神殿除了死神之外,也有一般靈魂居住,他們都是在等待重生到人世的平凡人,沒有戰鬥能力、也沒受過作戰訓練,在巴薩德等人佔領了死神殿,迎入L組織並引發戰爭後,這些百姓的生活也受到不小的影響,L組織為了培育怪物軍團,到處抓捕靈魂,將他們當作怪物的糧食,短短幾個月下來,就有三萬多名靈魂受害。

為了制止他們的惡行,駐守的死神死戰不退,努力將這群該死的惡徒殲滅!

「操!沒子彈了!」派克朝地上吐了口唾沫,滿臉鬍渣,全身髒亂不堪,像是好幾天沒洗澡又在泥地裡打滾過一樣。

「有沒有彈夾?給我幾個!」他藏身在壕溝裡,藉著土堆的掩護朝後方喊道。

「還幾個,能有一個就不錯了!」森普扔了一個給他,嘴裡還不忘叮囑幾句:「存貨不多了,節省著用啊!補給線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修好,把子彈打完你就拿刀衝上去砍吧!」

「媽蛋的!別說子彈了,老子都三天沒吃東西了!」馬丁嘴裡啃著草,眼神凶狠。

他們雖然不像活人那樣,幾天沒吃飯就會餓死,但要是力量消耗過度卻沒能夠補充,對他們的靈魂也會造成損傷。

「要是讓老子餓狠了,老子就啃怪物去!」馬丁惡狠狠的放話,順帶又朝戰場上敵人開了幾槍。

旁人嗤笑一聲,「這個主意好,你快去吧!把那些縫合怪吃了,這場仗也就不用打了。」

戰場上的死神們不僅僅要對付L組織的人以及自家叛徒,還有L組織製造出來的怪物軍團。

那些灰皮怪物是由各種殘肢、殘塊縫合拼湊而成,體型肥大,腰圍足足有兩個成年男子的寬,高度約莫一層樓高,長著四條粗壯肥大的觸手,沒有五官,只有一個佈滿獠牙的血盆大口,遠遠看去就像一團大肉塊。

死神們給牠們取名為「縫合怪」,與牠們的形象相當貼切。

縫合怪的皮膚上刻滿了魔法陣,根據結界師的研究,那是一種能量移轉陣法,會將牠們吃下去的能量轉傳到另一個地方,這也導致怪物們永遠吃不飽,永遠處於飢餓狀態,只能不斷的尋找食物。

「靠!才說到縫合怪,那群王八蛋就把怪物放出來了!開槍!快開槍!」約翰啐了一口,朝著出現在戰場上的怪物連開數槍。

命令一下,戰場立刻掀起了一陣槍林彈雨,炸彈與子彈在怪物身上開出大大小小的洞,汨汨的黑色液體自洞口淌出,凌厲的攻擊卻只是讓怪物前進的速度稍微減緩。

「燃彈呢?快丟幾顆燃彈出去!」

「這些怪物真操他蛋的煩!老子殺過那麼多怪物,就這群最讓老子噁心!」麥克朝敵人扔出一枚土製炸彈,這是他們趁著戰火停歇的空檔,跑到周圍收集材料製作的。

「這就是他們的計謀,讓你噁心死了,就沒力氣反抗了!」派克咧嘴笑著,開槍的速度全沒有慢下。

「喂喂!省著點用!我這裡剩下不到三十盒,把子彈打完了,你就只能拿刺刀戰鬥了!」森普皺眉提醒著。

「是是是!謹記軍需官指示。」派克漫不經心的敷衍,嘴裡低聲嘀咕,「跟你認識這麼久,老子還不曉得你的為人?你這小子手裡肯定還有存貨……」

「去死!」森普踹了他一腳,罵道:「我手裡有多少存貨,我自己還會不清楚嗎?再囉唆就把彈藥還我!」

「呸!給了老子就是老子的!」

別看他們還能邊打仗邊說笑,他們也是在苦中作樂,如果不這麼做,他們很難排解眼睜睜看著同伴死去的哀傷。

前一刻還在聊天的戰友,下一瞬間就被叛軍射來的槍彈炮火打死、炸死,要不就是落到怪物手上,被牠們一口吞了。

一想起那慘狀,不少人頭皮發麻、背脊發寒,心底起了怯意與退意,抗戰途中,也確實走了不少人,剩下的這些人,都是抱持著死戰不退的精神堅守於此。

不是他們不害怕,但套一句老兵說得話:「反正都死過一次了,還怕個鳥?當了那麼久的死神,追捕了那麼多的惡人,現在最大的邪惡組織就在眼前,不趁機奪下,難道要放任他們繼續造孽?」

陽世一生、陰間一世,都活了兩輩子了,也足夠了。

「操!快閃!」

「馬的!」

在縫合怪逼近第一道壕溝,朝戰士們伸出觸手時,藏身其中的死神們臉色難看的退避。

「啊啊啊──」

「混蛋!」

「救、救……」

一個沒留神,觸手便擄走了幾個人,那幾人很快就成了牠們的口糧。

「燃彈呢!快丟燃彈!」派克聲嘶力竭的大吼:「陣法好了沒?陣法師在生蛋嗎?」

「報!陣法被破壞了!陣法師正在修補!」

「要多久?」

「三、三分鐘……」

「我操!」派克恨恨地連開數槍,直到彈藥用盡,「沒子彈了,再給我幾盒!」

森普丟了幾個給他。「這是最後的了。」

「……」派克沉默的接過,迅速地將子彈裝填好。

一輪射擊後,子彈打光了,不管怎麼扣動扳機,都只出現一聲聲空響。

「守不住了!隊長!先退吧!」麥克皺眉勸道,轟隆的槍炮聲讓他必須扯著嗓子大吼。

「退?要退到哪裡去?」派克咬著牙,臉色陰沉地扯過麥克的領子:「守不住也得守!」他咬牙切齒的道,臉上的肌肉抖動。

「子彈沒了就用刀!」同樣耗盡彈藥的馬丁已經將刺刀裝上,「就算是死,也要拉上一個!」他惡狠狠地瞪著怪物,準備衝上去跟牠們一決生死。

「說得好!一條命換一隻怪物,要是多拉上幾個,就算賺了!」森普將身邊的幾枚土製炸彈全綁在身上,臉上笑得猙獰。

「宰了怪物!」

「宰了那些混蛋!」

「跟他們拼了!」

「死神軍,死戰不退!」派克扯著嗓子大喊,脖頸的青筋暴凸。

「死戰不退!」

其他人也做出同樣的宣言,每個人都在身上掛著一顆至二、三顆的炸彈,眼底存著死志,神態堅定。

上千隻縫合怪在戰場上緩緩爬行,宛如一支龐大的車隊,激起滾滾灰色沙塵,觸手漫天揮舞,幾乎要遮去半邊天空。

「殺!」派克大喝一聲,揮著刺刀朝怪物飛奔而去。

「殺啊啊啊──」

隊員抓著武器尾隨其後,刀光交錯,寒房閃爍,帶起了一片死亡的陰影。

殺聲響徹雲霄,爆炸聲接二連三的響起,靈魂的殘片化為點點星芒散落於天地之間。

剛剛還拉著隊長想要先行撤退的麥克,在怪物的觸手纏住他的同時,拉開了綁在身上的炸彈,「轟」地一聲巨響,火光沖天,爆破的威力炸斷了怪物的半邊身軀,觸手也斷了三根半,而殘餘的半根也被緊追著而來的戰士砍斷,「刷刷」地幾道刀芒閃過,縫合怪便變成了散落一地的肉塊。

兩名傷兵半坐半躺的靠在一起,一個被削去了半邊身體,一個被扯斷了兩條腿,他們喘著氣、唇邊淌著血,手上握緊了炸彈的拉弦,齜牙咧嘴的笑著,等著死亡的到來。

「殺一個夠本,殺死兩個就賺一個!」被削去半邊身體的死神獰笑道。

「呵呵,至少要拽上四個,才有臉去見死在前頭的弟兄……」

儘管已經傷痕累累,在生命的最後一刻,他們的意志依然沒有動搖,仍然堅守著刻進靈魂裡的驕傲與頑強!

他們可以戰死、可以被殺死,卻沒人能讓他們退縮與屈服!

「來啊!過來啊!死怪物!」他們撐著口氣,朝縫合怪大吼,用僅存的力氣撿起石塊朝怪物砸去。

尋著聲音,縫合怪朝兩人聚集而來。

當怪物們咧開血盆大口朝兩人咬下時,他們咧嘴笑了。

「鏘、鏘……」幾聲扯開拉環的輕響淹沒在怪物的吼叫聲中,「碰碰碰碰──」爆破的巨響伴隨著火光竄起,化作一道沖天巨柱將周圍的怪物吞噬。

「殺!殺啊啊啊啊啊──」

派克揮舞著刺刀,發瘋似的朝怪物猛攻,全身傷痕累累,鮮血淋漓,腰部被開了一個拳頭大的洞,左腳踝折成詭異的形狀。

他的臉色蒼白,氣力已經用盡,現在全憑著一股意志在撐。

「危險!」

一道黑影撲向他,將他推開。

派克蹌踉地跌坐在地,神情茫然的望向來者,卻只見縫合怪的嘴裡咬著半截身體,另一半捲在觸手那裡,那人抽續了幾下,顫抖的手探向腰間,那裡掛著兩顆炸彈。

「轟──」

強大的爆炸氣浪將派克掀飛,他被迫在地上滾了好幾圈,肉塊、石塊、塵土與其他雜物砸在他身上。

在地上趴了一會,待意識恢復清明時,他想要起身,卻連一根手指也動彈不了,只能勉強轉動頭顱,環顧四周。

最後他的視線定在斜前方,那裡躺著一條項鍊,墜子是一塊身份銘牌,上面的編號相當眼熟。

派克的視線模糊了,喉嚨像是梗著燒紅的鐵塊,讓他無法發言,只能發出悲鳴般的嗚咽聲,像在哭泣一樣。

「混蛋,怎麼會是你這個混蛋,為什麼是你?混蛋!什麼時候你這麼有兄弟情誼了?為什麼?森普……」

派克吃力地伸長手臂,將那條項鍊抓在手上,哽咽地吐出銘牌主人的名字,一次又一次。

「森普……」

「森普……」

「森普啊啊啊──」

他聲嘶力竭的大吼,嗓音破碎、撕心裂肺,夾雜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憤怒與絕望,宛若一頭受了重傷的狼。

突然間,大地產生劇烈地顫動,空間一陣扭曲,掀起了滾滾氣浪,虛空破開了一道黑色裂口,幾抹高大的身影從裂縫中走出。

「呦!一來就有架打,來這邊果然是對的!」邦加西咧嘴笑著,不等其他人反應,他便抓著巨劍朝怪物直衝而去。

蒼茫的大地上,手持巨劍的褐髮少年在戰場上穿梭,,敏捷而俐落地屠殺著怪物,也連帶救下不少死神。

「……援軍?」滿臉鮮血的死神茫然說道。

「是……援軍?」

「援軍來了!」倖存的死神驚喜地高聲喊道:「兄弟們,援軍來了!來了啊──」

喊聲到了最後,卻成了嚎啕大哭。

他們等這一刻等了太久太久,久得已經絕望了。

邦加西的出手,就像在冰冷的黑夜中撕開一道口子,為這些已經存了死志的死神帶來一道曙光,哪怕身受重創的他們最後仍逃不過死亡,至少不用在絕望中死去。

怪物很快就被殲滅了,就連跟死神軍對抗多時的叛軍也被逼得四下逃竄,喊殺聲漸消,戰場上逐漸恢復平靜,只剩倖存者的撕心裂肺的哭聲。

他們無法不哭。

三千多名死神軍,現在剩下不到三十人,而這三十人又各有輕重傷,最後能活下的也不知道有幾個。

這麼慘烈的犧牲,他們不能不哭,不能不悲,不能不發洩。

看著或躺、或坐,或捶地、或扒土,或嚎啕大哭、或無聲流淚的死神軍,陸續從虛空裂縫走出來的魔族來者,靜靜地站立在一旁,看著他們狀如瘋癲,或嚎啕大哭、或面紅耳赤的高聲咆嘯、或搥胸頓足的發洩。

他們能理解死神們的情緒。

當大長老隕落、當宮殿侍衛被屠殺、當聖典被竊走、當魔族的驕傲與尊嚴被狠狠踐踏時,他們也有著同樣的憤怒、哀傷、絕望與仇恨。

隨隊的醫官施放大型治療術為死神們治療,替他們止血並減輕傷勢……

也僅僅是減輕而已,再多的也辦不到了。

死神與魔族的體質不同、法術系統不同,對魔族有良好作用的治療術,放在其他種族身上,不見得就能發揮出完整效用,醫治時大多會打折扣。

待他們情緒平靜下來,印榴上前詢問現在死神殿的現況,想打探多一些線索。

「死神殿已經全部被叛軍統治,他們製造了很多怪物,那些怪物身上有能量轉移陣,吃下去的東西會轉移到主陣……」

「知道主陣在哪裡嗎?」

「不清楚。」派克搖頭,他只是一個守衛邊疆的中隊隊長,要不是上司都陸續陣亡了,也輪不到他上場指揮作戰。

「不過有傳聞說,主陣位於死神殿的中央區。」他補充說道。

「這裡離中央區多遠?往哪個方向走?」

「這裡是邊境,離中央區有七千里左右,朝那個方向走。」派克指了個方位。

「聽說叛軍設下不少明哨、暗哨,你們要小心點。」馬丁提醒道。

「謝謝。」印榴讓人留下一個醫療包給他們,隨即準備離去。

「……」派克的嘴張了張,最後仍沒說什麼,只是沉默地目送他們離去。

「隊長,你怎麼不讓他們留下幫助我們?」失去一條手臂的約翰,面帶不滿的問。

「幫?」派克自嘲地嗤笑一聲,「他們為什麼要幫?」

「我們有共同的敵人啊!」約翰理直氣壯地回道:「雖然兩界平日沒什麼往來,但是在這種時候,雙方更應該互助合作才對!」

「合作?呵……」派克乾澀地笑了一聲,笑裡沒有歡意,眼底盡是一片冰冷與黯然。

死神殿與魔界並沒有交情,既然這樣,他們又為什麼要幫助死神殿?

魔族人來此,只是因為他們的敵人在此,只是因為這裡是戰場,至於這塊戰地的住民……

與他們何干?

說得更冷漠一些,即使死神殿因為這場戰事毀於一旦,那些人也不會有任何觸動,說不定還會慶幸這場戰役的地點不在他們的家鄉,他們的親人同胞不用遭受殺戮浩劫,他們的家園不會因為戰火而崩毀。

有這種心思的不只魔族人,這段時間陸續進入死神界的外族人,恐怕也是抱持著同樣的想法。

那些人總是行跡隱密、行色匆匆,眼裡透著警戒與漠然,他們旁觀著戰場上發生的一切,旁觀著靈魂們的悲號與消散,偶爾,他們會出手幫助死神軍,協助他們打敗怪物,但這也只是因為他們有共同的敵人,那些外族人不想讓怪物軍團擴大陣容、壯大L組織的勢力罷了。

看著東倒西歪地坐在地上的戰友,派克嚥下嘆息,重新打起精神。

「收拾一下,回營地。」他下令道。

臨走之前,他看了一眼魔族人前往的位置。

不管外族人有著什麼樣的心思,至少他們的敵人是相同的,只要能打敗L組織的首腦,這場戰役就能停止,即使死神界會因為這場戰役摧毀大半,只要還有死神存在,死神殿就能再度重建。

現在派克只希望,這一天不要到的太晚、太遲……

 

※ ※ ※

 

深夜,繁星隱去,只剩無垠的漆黑。

旱魃坐在岩石堆上,金色眼瞳眺望著遠方,狂風呼嘯的吹著,將他的銀髮吹得凌亂、衣袍冽冽作響。

剛毅的面容只存淡漠,清澈的金瞳倒映著遠處的景物,卻又像是什麼都沒看進眼底。

一抹矯健的身影跳上岩石,隨意地在他身旁坐下,手上菶著兩盒餐點。

沒有理會來者,旱魃依舊沉默著,就連眼睛也沒有眨上一下。

「你在看什麼?」邦加西好奇的問,目光也順著他的視線望去。

只見遠處山巒起伏,近處則是一棟棟或完整、或殘缺的建物聳立,灰白色的塵煙滾滾,細碎的白沙鋪蓋在深色柏油路面,鐵製招牌隨風搖擺,久未潤滑的轉軸發出「咿啞、咿啞」的乾澀聲音……

不管怎麼看,這都是一副荒涼殘破的景緻,邦加西甚至隱約聞到空氣中的死寂氣息。

這般死灰沉沉的景緻,有什麼好看?

要是讓他選擇,他寧可盯著鑽出道路裂縫、生氣蓬勃的翠綠雜草,或是灰色牆壁上,正忙碌搬運著東西的螞蟻,至少這樣的景象還顯得生機昂然一些。

對於他的提問,旱魃沒有回話,也不曉得是根本沒有將他的話聽進耳裡,或是不想回答。

邦加西也沒想過要得到答案,他已經摸清旱魃的個性,他感興趣的,想回答的,自然就會回答,反之,他不想理會的,不想說得,他一個字也不會吐露。

邦加西只是被旱魃漠視,這樣的待遇已經算是很好的了,若換成其他人,別說坐在旱魃身旁,才剛靠近就會被他給打飛了。

旱魃冷漠的個性與生性熱情的魔族人截然不同,猶如冰與火的對立,這也讓不少魔族人找他麻煩,每天都有人下戰帖、每天都有人挑釁,他一開始在魔界的生活可說是過得「相當精彩」。

然而,在旱魃展現了強大的實力後,那些對他不滿、不屑、不以為然,甚至經常挑釁他的魔族人,立刻轉為崇拜、仰慕與尊敬。

魔族向來以強者為尊,即使旱魃脾氣臭了點、性格冷淡,說話直接又毒舌,為人又不怎麼合群……

那又如何?

強者本來就該高高在上,本來就該傲視一切,睥睨一切。

在推崇強者的魔族人眼中,只要實力強大,那就值得崇拜,旱魃所有的缺點也就便成優點,成了獨具魅力的特立獨行。

一些將旱魃看作是偶像的人,甚至開始模仿他的穿著打扮、模仿他的言行舉止,要不是旱魃的體質跟修煉方式與魔族人不同,那些崇拜者肯定會連這些也模仿。

不過也因為這樣,魔族人學習拳技以及火系法術的人變多了。

為什麼學這兩者?

嘖!沒見到旱魃大人都是徒手開腔剖腹、挖出對手心臟的嗎?

沒見到旱魃大人都是放那漂亮的綠色火焰,將對手燒的連灰燼都不剩嗎?

旱魃大人這些招式多麼帥氣、多麼威武、多麼熱血、多麼厲害啊!

身為粉絲,怎麼能夠不學習呢?

「吶!吃飯了。」邦加西將一份餐盒遞給旱魃,後者默默接過,打開盒蓋開吃。

雖然兩人都是肉食主義者,但邦加西的餐盒還能見到幾片菜葉、幾團薯泥,旱魃的餐盒裡頭卻滿滿都是肉。

「你比我還偏食。」看著他的配餐,邦加西用著不知道是羨慕還是數落的語氣說道。

他的母親會約束他飲食,要求他三餐都要搭配蔬菜,即使進了軍隊,軍方也是有著同樣的葷素搭配原則,即使是格涅沙、普八戈等高階將爵,也同樣需要遵循這樣的規矩,唯一的例外就是旱魃。

他以種族不同、體質不同為藉口,說自己只能吃肉,不能吃菜,吃菜會沒力氣……

而這樣很容易拆穿的謊話,竟然被接受了!

自此以後,旱魃的餐點只會看見各種肉類,有時候還會多出用生肉製作的點心,完全可以看得出廚師對他的偏心照顧。

呲!這個大騙子!我明明看過你吃過季薰煮得蔬菜!

邦加西相當鄙視他的藉口,也相當的羨慕,他也好想有這種光明正大的理由啊~~

「……」感受到身旁傳來的火辣視線,旱魃舉筷的動作略一停頓,而後進食的速度稍微加快了一些。

「不曉得邦加西大人跟旱魃大人在聊些什麼?」旱魃的崇拜者之一的馬革爾,又羨慕又忌妒的看著岩石上的兩人。

更準確的說,他是在忌妒邦加西能與旱魃如此靠近,不會被旱魃驅逐,而且還能得到他幾句回應,要換成其他人,哼哼,即使沒有冷臉相待,也絕對不會有什麼好的互動。

在大長老被殺害後,魔界遭受過幾次L組織的侵襲,發生過幾場戰役,旱魃雖然不是魔族人,卻也是大長老認同的弟子之一,大長老被害,他自然是為了魔族出戰。

戰場上的旱魃,殺氣淩厲、氣勢傲然,手段兇殘、毫不留情,讓敵人見之膽寒,望而生懼,同時也征服了與他同在戰場上的魔族士兵。

若是換成其他族群,肯定會覺得旱魃的手段過於殘忍,別人是用法術用武器殺敵,他是徒手將敵人斬殺撕裂,凡是他經過的地方,必定是遍地的殘屍斷骨,然而,在血性的魔族人眼中,這種兇殘的手段才算霸氣,才算是英勇的男人!

自此以後,不少人都想追隨於他,在其麾下南征北戰,沒有人因為旱魃是外族人而排斥他,這是魔族崇拜強者的天性,他們的骨子裡流淌著臣服於強者的血液。

「我聽說,這次前來死神界的名單並沒有旱魃大人,是大人主動要求加入偵查隊伍的?這是真的嗎?」仰慕者二號,多多洛頗為好奇。

根據他對旱魃的瞭解,旱魃對周圍的事物一向不放在心上,全心全意撲在修煉跟戰鬥上,怎麼會突然對死神界事情起了關注?還主動要求過來這邊偵查?

「據說大人是為了他的母親。」馬革爾壓低音量回道。

同樣是士兵,馬革爾的職位卻是比旁人高出一階,是被安排到邦加西身邊的親衛,因為邦加西與旱魃親近,他聽到的事情自然也就比較其他人多。

「大人的母親?」

「大人的母親是誰啊?」

一干士兵面露好奇,關注旱魃大人這麼久,他們可沒聽說過這件事。

「聽說是人族的人,名字叫做季薰,以前曾經在魔界住過一段時間,跟大長老、印榴大人、邦加西大人他們也有交情。」

「季薰……」

「啊!我想起來了,與她一道的還有一位叫做魈的男子。」多多洛激動的說道,他曾經擔任過王宮的巡邏隊,見過季薰幾面。

「旱魃大人的母親長什麼樣?」

「想必她跟旱魃大人一樣,都很厲害吧?」

士兵們好奇的詢問。

「她很年輕,看起來跟旱魃大人差不多年紀,要是不說,肯定以為他們是朋友。她的身材很纖細,看起來很脆弱,實際上她很強大。」語氣頓了頓,多多洛面上掠過一抹遲疑,「她的氣味……也很特別。」

與旱魃大人不太相像。──這句話,多多洛嚥下了,沒有說出口。

魔族人擁有良好的嗅覺,他們能從氣味中判斷出很多東西,包括血緣親緣,季薰與旱魃身上的氣味,粗粗一聞會覺得有些相似,但若是細細分析,絕對會發現他們兩人沒有血親關係。

這樣的情況,多多洛相信其他人自然也是察覺到了,但既然他們都沒說,多多洛自然也不會蠢得把這件事情揭露出來。

不管旱魃與季薰是什麼樣的關係,那都是他們自己的事情,與旁人無關。

「強大?比旱魃大人還要強大嗎?」士兵們頗為好奇。

大多數的強者都是男性,很少有女性強者出現,而在魔界中,無論是男人女人,追求伴侶的條件也都是以強大為主,外表跟財富、學識等等都只是次要條件。

有實力強大的伴侶,才能生出更加強大的下一代,這是所有魔族人的共通認知,這樣的想法跟人類的優生學有些相似。

「這個我不清楚。」多多洛可不敢胡亂說話,「不過我知道薩萊多大長老帶她和魈去空白之地訓練,你們也知道空白之地有多麼危險,即使是我魔族的第一戰神獠摩大人,也花了將近六個月的時間才通過,他們卻破了獠摩大人的通關紀錄!不到四個月就出來了!」

提起這項成績,眾士兵一陣嘩然,他們也聽說過這件消息,但他們都以為那是假的、是捏造的八卦謠言,戰神獠摩在他們心中的地位相當崇高,可說是所有人心目中的偶像,是所有魔族人都夢想成為的英雄,他們無法容許有這樣的「詆毀」產生!

「……沒想到竟然是真的!」

「這怎麼可能呢?這怎麼可能!」崇拜獠摩的士兵失魂落魄的念叨。

「我還聽說,獠摩大人和季薰大人也認識,他們是朋友關係。」馬革爾補充說道。

「竟然是朋友?」

「不愧是能生下旱魃大人的母親,果真厲害!」

「是啊、是啊!」

「咦?那麼那個叫做魈的……不會就是旱魃大人的父親吧?」

「應該是吧?我記得季薰大人與他的感情很好,經常待在一起。」多多洛不太確定的點頭。

「你們可別在旱魃大人面前提到他的父親。」馬革爾低聲告誡道:「旱魃大人跟他的父親感情並不是很好,似乎以前有過爭執,他們也只有在季薰大人面前才會和平相處。」

「咦?為什麼?」

「這個我就不曉得了。」馬革爾聳肩回道:「我也是從邦加西大人那裡聽說的。」

「就算季薰大人很厲害,這跟旱魃大人加入偵查隊有什麼關係?」某位士兵將話題拉回。

在確定季薰是厲害人物後,士兵們對她也用上了敬稱。

「難道是大人的母親要求他加入偵查隊?」另一名士兵猜測道。

「不可能吧?為什麼季薰大人要這麼做?難道她認識死神殿的人?」

「啊!我想起來了!」多多洛激動的提高音量,「先前死神殿派人過來修補結界裂縫時,有一位死神不斷詢問季薰大人的事情,從他的口氣聽來,他跟季薰大人是認識的,而且交情很不錯……」

「這麼說來,旱魃大人是應他母親的要求幫助死神殿?」士兵甲眉頭微蹙,「可是我們的任務只是前來偵查情況,並在情報回傳之後留在這裡待命,恐怕……」

這段時間他們已經偵查了不少地方,也將收集到的諸多情報傳回魔界,再過幾天應該就會有進一步的指令發下了。

「如果旱魃大人是利用空檔進行協助,印榴大人應該……不會責怪吧?」士兵乙不太確定的回道。

印榴是這個偵查隊的領隊,所有人都要聽從他的命令行事,而印榴這個人又是最循規蹈矩的,上頭給了什麼指示,他就做什麼動作,不允許有意外或特例產生,若旱魃真是抱著要協助死神殿的心態參與這趟任務,印榴肯定第一個不准許。

「不是、不是,你們猜錯了。」知道內情的馬革爾連連搖頭否認,「大人不是要協助死神殿,他來這裡,是為了幫季薰大人報仇。」

「報仇?」

「季薰大人跟L組織有仇?」

「聽說L組織的首領曾經將她抓走,雖然後來被救出來了,但雷扎姆並沒有因此放棄,他仍然派了不少人在找尋她,要不是季薰大人身邊有人護著,恐怕就……不過聽說她現在的情況也不太好,她陷入了原因不明的昏迷。」馬革爾說出他所知道的情報。

「昏迷?雷扎姆對她做了什麼嗎?」

「這個就不清楚了。」

「為什麼雷扎姆要抓她?」

「嘖!這問題還需要問嗎?肯定是知道季薰大人實力強大,想要跟她生孩子!」士兵乙用魔族人一貫的思維方式回道。

由於女性強者並不多見,在魔界算是稀罕品,即使已經結婚了,追求者依舊不會斷絕,所以當士兵乙提出這樣的想法時,其他人也紛紛點頭認同,甚至自動腦補出好幾種不同版本的三角戀劇情。

「季薰大人的昏迷,該不會是雷扎姆做的吧?」

「肯定是!」士兵丁信誓旦旦的點頭,「季薰大人一定是拒絕了他的求歡,雷扎姆一怒之下就想要硬上,可是季薰大人那麼厲害,怎麼可能會讓他得逞呢?兩人大打一場後,雷扎姆發現沒辦法用暴力讓季薰大人屈服,就改用下三爛的手段,用迷藥把她迷倒,結果這時候救兵出現,把季薰大人救走……」

「對對對!一定是這樣!」

雖然與士兵們的位置隔了一些距離,但憑著良好的聽力,邦加西與旱魃還是將士兵們的談話聽得一清二楚。

聽到他們以季薰為主角,腦補出一堆虐心虐身的三角戀,邦加西的嘴角微微抽續,他已經明顯感受到旱魃發散出的低氣壓,殺氣更是刷刷地往外放,刺得他背脊發寒。

混蛋!要說八卦也躲遠一點說啊!離得這麼近,不怕被旱魃砍死嗎?

更慘的是,挑起這話題的人是他的親衛馬革爾,而馬革爾這傢伙又怕其他人不相信他的話,竟然說這些消息都是他從邦加西那裡聽來的!

鼻涕蛇的蛋蛋!想找死也別拖我下水啊!

感受到旱魃瞪來的冰寒目光,邦加西的額上冒出了冷汗。

「我、我沒有,我是冤枉的,我怎麼可能是那種人呢?你要相信我啊……」他睜著圓圓的大眼睛,很無辜、很無辜的看著他。

這時,馬革爾的聲音又傳來了。

「是真的!我經常跟邦加西大人喝酒,這些都是大人喝醉以後說的……」

「啪!」一聲金屬脆響傳出,邦加西默默地低頭一看,發現旱魃手裡拿著的餐盒,那個號聲用了數種合成金屬、堅硬度堪比盾牌的金屬盒子,被他的指甲刺穿了幾個洞。

「……」看著餐盒的慘狀,邦加西頓時覺得頭皮發麻。

好吧!他承認他喜歡喝酒,酒量也不怎麼好,至於喝醉後有沒有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……

他還真不知道!

「那、那個……」他僵硬地乾笑幾聲,「我吃飽了,我去巡邏。」

說著,他也顧不上午餐才吃了一半,盒蓋一蓋,立刻準備逃離現場。

旱魃沒讓他開溜成功,一手扯住了他的大刀,以妖氣禁錮他的動作。

「我與你一道。」旱魃慢悠悠地說道,語氣淡然,聽不出半點情緒。

「……好,我們一起去。」邦加西哭喪著臉,順從地點頭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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