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奇怪,怎麼人都不見了?」

站在某條巷子裡,季薰困惑地四下張望。

方才結束貢多拉的運河之旅後,才一上岸,他們便見到一群嘉年華表演者以及街頭藝人出現,他們的現身引起眾多觀光客追逐,人潮如波浪般沖擠著季薰等人。

不管他們怎麼抵抗,身子還是不由自主地被人潮挾帶,隨著人群動向移動。

最後,當季薰滿頭大汗地脫身時,她已經跟其他人走散了。

雖然她試圖找尋他們的下落,但要在數萬人裡找到人實在是非常困難。

『你們在哪裡?』她以傳音呼喚著他們。

『我跟小彌在一起。』景泱的回應傳來,『這裡……好像是剛才搭船時,經過的地方。』

『我身邊沒有人。』亞瑟的聲音尾隨出現。

『我也是。』命子附和的說道。

『魈呢?』一直沒等到魈的回應,季薰有點擔心。

『魈,你有聽到我的聲音嗎?你在哪裡?』

等待了一會,魈的聲音終於出現。

『哇喔!這裡好多美女,嘖嘖,身材真棒!』聽起來他十分享受身邊的情況。

『既然大家都沒事,那就各自參觀吧!』季薰提議道:『要在這種地方找到你們實在是太困難了。』

『也好,你們要小心自己的安危,這裡人潮眾多,經常會有推擠事件發生。』亞瑟提醒著。

『可是我們又不認識路,要是迷路了怎麼辦?』小彌不安地說道。

『不用擔心。』亞瑟笑著安撫,『這裡每一條路最後都會通回聖馬可廣場,屆時我們可以在廣場會合。』

『你們去玩吧!我累了,先回飯店休息。』命子開口說道。

結束對話,季薰沒有走向人潮眾多的地方,反而是在各條小巷子之間兜轉。

每一條巷子、每一個轉角過後總會出現令人驚奇的美景,讓她看得流連忘返。

在她隨性地參觀一會之後,她出了小巷子,在街邊的咖啡店買了一杯熱咖啡,端著它邊走邊喝。

當咖啡喝了一半時,她站在一條有著許多階梯的長巷裡,巷子的坡度有點陡峭,她走了三分之一就停下了。

停腳的原因不是因為她累了,而是有一群戴著面具的黑衣人,前前後後將她包圍。

「哎呀呀,這還真是陣容龐大。」背靠著一旁的圍牆,她晃了晃手上的飲料,似笑非笑地說道:「看來你們今天是勢在必得,非要把我撂倒不可?」

經過了之前無數次的試探,對方評估過她的能力,特地加了幾倍的人手前來。

「我可以好奇的問一下嗎?」她取下了臉上的面具。「你們的上司到底是誰?為什麼他那麼喜歡我,三番兩次找我麻煩?」

「妳沒有必要知道。」沉悶的聲音透過面具傳出。

「怎麼會沒有必要呢?好歹我也是當事者、受害者。」她笑嘻嘻地回道:「藥是我不小心被你們殺死了,冤有頭、債有主,知道名字我才知道要找誰報仇啊!」

對方以冷哼一聲作為回應,手勢一揚,黑衣人一窩蜂的湧上前,朝她發動攻擊。

季薰敏捷地在巷子裡左躲右閃,踢開左側偷襲的人、擊倒抓著刀揮舞的傢伙,隨後又丟出幾張雷符,將幾個人轟退……

然而,在這不算寬敞的空間裡,季薰身上的大蓬裙禮服是個非常大的累贅,衣服的重量減緩了她的速度,並加倍消耗她的體力,蓬裙的龐大體積更是讓她難以活動,腳下功夫完全無法施展,有好幾次都因這身衣服讓她差點閃避不及。

「該死!早知道就扮成男爵。」她惱怒的咒罵。

雖然男生的服裝沒有女生華麗,可是至少不會害她被砍死。

心一橫,她抓著彎月紅刃,打算將大蓬裙修改成小短裙,但,一個沒留神,她被人從後頭踢了一腳,整個人失去平衡地,滾下階梯。

忍著痛楚,她掙扎地想要從地上起身,行動卻被用來支撐蓬裙的軟鋼絲與裙襬困住。

眼睜睜看著那些人衝上來,她狼狽地在地上翻滾幾圈,避開那追著她砍下的利刃。

然而,在這種被圍毆的情況下,躲得了第一刀、躲不了後面的二三四五刀……

閃躲到最後,她還是逃不了掛彩的命運。

踹傷、刺傷、砍傷等等傷勢出現身體各個部位,淡紅色血液將寶藍色衣服染成另一個顏色。

在混亂不清的情況下,季薰隱約看到有人朝她噴了一種氣體,而後她便失去意識,暈了過去。

 

當她再度醒來時,她發現自己被關在一間幽暗、冰冷的房間裡,這裡沒有任何家家具擺設,只有一扇鐵門以及一個小小的通氣口。

月光自通氣口映入,在地面形成一個銀白色的小方框。

已經晚上了嗎?從地上坐起身,季薰估算著自己昏迷的時間。

她依稀記得,她跟攤販買咖啡的時候,時間顯示是下午四點多。

只過了半天,應該沒有離威尼斯太遠,目前還在義大利境內……她評估著狀況。

當然,這一切只是以尋常的移動方式作為臆測,若對方預先準備了直昇機之類的交通工具,她恐怕已經離開義大利了。

晃了晃仍舊發暈的腦袋,她試圖讓自己清醒一點。

經過這段時間的休息,她身上除了嚴重的刺傷尚未痊癒以外,其餘輕傷已經癒合的差不多。

她本想以傳音跟亞瑟他們聯絡,卻發現她不管怎麼呼喚都沒有人回應。

「奇怪,難道他們也遇到麻煩了嗎?」季薰有點擔心。

再一細想,又覺得不太可能,小彌跟景泱也許會被抓住,可是亞瑟跟魈可不是那麼容易對付的人,就算他們兩個真的像她一樣出事好了,還有命子呢!先一步返回旅館休息的命子,不可能捲入這場風波之中,不可能連她也沒有回話。

況且,不管他們有沒有被那些人抓住,他們總會醒來吧?怎麼可能完全沒有人理她?

身體殘存著酸痛的季薰,扶著牆壁緩緩起身,目光往四周巡視了一下,藉由月光,她這才注意到房間四個角落設有結界,那結界似乎就是影響她聯繫其他人的主因。

發現結界的同時,她也察覺到這裡還有另一個人存在。

他是個麻煩……而且是一個渾身是血、會咬人的大麻煩。

一見到眼前受傷的男人時,季薰在心底默默嘆息著。

坐在角落邊的男子,有著一頭淡的近乎像是白色的金髮,雙眼是少見的藍綠色,身材高挑,體格健美,是一個稱得上性感的男人。

只不過現在這位帥哥衣著凌亂、鼻青臉腫,他的眼角、嘴唇破裂,右側額角的血已經凝固,腹部跟手臂的血依舊從傷口湧出,不停地滴在地板上。

這些傷勢讓他英俊的外表大打折扣,但不損他與生俱來的氣勢與威嚴。

憑著季薰對狼人的瞭解,她知道對方是一名受了重傷的混血狼人。

區分純血或混血狼人的其中一種方式,就是看他們受傷之後是否會變身。

純血狼人發生會危及性命的傷害時,他們身體的療傷機制會自動啟動,從人形變回狼形。

而混血狼人不會,因為他們體內的狼人血統不足以讓他們改變形貌,他們依舊會維持著人類模樣。

但,不管是純血或混血,受了重傷的狼人都很危險。

他們會攻擊身邊的人,不讓任何人進入他們的勢力範圍,而且受傷之後他們的破壞力會增加,儼然就是一個會活動的人形兇器。

就像現在,那名看起來奄奄一息的男子,滿身狼狽地坐在角落,看上去好像隨時都會掛掉,但他的氣勢還是不容小覷。

他瞪著一雙綠眸,一瞬不瞬地盯著季薰,在他的注視下,她像是被人掐住頸子,龐大的壓迫感重重地襲來,讓她雙腿不自覺發顫,幾乎無法站立。

「咳!你好,我叫做季薰。」她試圖以對話化解這種對峙的氣氛,「我想你跟我一樣都是被抓來的吧?既然我們都是受害者,那當然就是站在同一陣線……」

當她這麼說時,對方的眼神微瞇,面露不悅。

「呃,不站同一陣線也無所謂啦!」她很識相地改口,「我們就井水不犯河水,我不干涉你、你也不用理我,把我當成裝飾品就好了,你覺得如何?」

說話時,她的目光始終直視對方的雙眼,聲音平穩、不卑不亢,以一種平起平坐的態度與對方交談。

這是她從狼人阿龐那裡學來的溝通方式。

要跟狼人談判,最重要的就是讓對方認同。

在狼人面前,若她流露出怯弱、謙卑等等低下姿態,狼人將會輕視她、將她視為獵物。

眼前這名受傷的狼人,看上去就是一副飢餓萬分的模樣,她可不想莫名地成為對方的糧食。

相反地,如果她表現出不可一世、強悍的模樣,本性高傲的狼人絕對無法接受,他們會覺得那是挑釁,將她視為敵人,撲上前咬斷她的咽喉。

「……」對於她的提議,對方沒有給予任何回應,只是沉默地看著她,目光深沈。

「我知道你們不喜歡陌生人靠近,我不會離你太近,我就在那邊那個角落休息。」她指向房間的另一邊角落,男子的對角線位置。

「……」對方依舊沉默著,讓人完全搞不懂他到底是同意或是不同意。

「你不說話,我就當成你答應了。」季薰沒有因他的態度生氣,臉上依舊掛著微笑。

像他這種沈默寡言的人,她遇過不少,最典型的例子就是蓋爾,她都能適應蓋爾那種冷淡的態度了,更何況是這個陌生人。

「對了,我這裡有一些食物,我自己煮的。」她從空間玉飾中拿出一堆豬腳跟燉肉,「不嫌棄的話,請用。」

「……」這一次,男人的眼神明顯透出質疑。

「要是不信任我,你也可以不吃。」她聳肩笑笑。

她並不是因為關心而送出這些食物,她是為了自己。

受了傷的狼人,習慣吃大量的肉來調養身體、補充體內所需的營養,她可不想對方突然撲上來將她吃掉。

將食物放下後,她退到屬於她的角落坐下,並拿出一堆醫療用品,開始替自己療傷。

傷口治療的差不多時,她取出一份燉肉,慢條斯理的吃著,吃完以後,她開始研究起角落的結界,試圖將它解除。

她的一舉一動,對方全程緊盯,目光不時透出審視與打量,而季薰也不以為意,自顧自地做著自己的事情。

「這個結界還真複雜……」季薰語帶無奈的低語。

它除了有封鎖傳音的功能之外,還有壓制力量的設計,似乎也是因為這樣,那名狼人才無法從這裡逃出。

「對了,雖然有點多管閒事,你身上的傷口還是治療一下吧!」季薰拿出一個醫藥箱,裡頭放置著手術用具。

「……」緊閉著嘴,男人的警戒依舊沒有鬆下。

早已經習慣他的沉默,季薰將東西往他面前一推,不再開口。

凝望了季薰好一會,對方終於動了動乾裂且淌血的嘴唇,開口說話了。

但他說出的話卻不是季薰以為的「謝謝」二字。

「什麼?」她困惑地皺眉。

沒聽錯的話,那似乎是一個名字。

「我叫做雷諾。」他重複了一次,聲音低沉乾啞。

「喔,你好。」她不知道他現在報上名字的用意,但還是客氣的打招呼。

「幫我治療。」雷諾以命令式的口吻說道。

「啊?」季薰錯愕的一楞,以為她聽錯了。

「治療我。」他加重了語氣,濃眉跟著蹙緊,明顯表現出他的不耐煩。

「你要我……治療你?」季薰明白表現出質疑。

她可不認為自己可以在短時間就取得狼人的信任,可以近身為對方治療。

「快點過來!」他臉上的怒意讓季薰覺得,要是她再不過去,對方就要親自出手抓人了。

「好好好,我幫你醫治。」

打開醫藥箱,季薰將裡頭的物品一一取出。

「你要脫掉衣服,還是我將它剪破?」看著他那染血且殘破的襯衫一眼,她開口問道。

「剪。」他回的乾脆。

得到回應後,季薰抓著剪刀,三兩下就將他那殘破不堪的上衣給剪碎。

他的襯衫跟長褲看得出是高級貨,不過現在已經變得又皺又髒又破,布料上有血跡、泥沙還有不明污漬,活像他曾經在垃圾堆裡打滾過一樣。

季薰的目光快速掃視一遍他的身體,確認傷勢狀況。

他的右手臂被砍了幾刀,腹部也有一刀,還有一處槍傷傷口,但另一側沒有子彈貫穿而出的開口,那顆子彈還留在他體內。

除此之外,他那結實的古銅色身體有不少瘀青,從淤痕形狀看來,部份是用腳踢出來的,有些是棍棒、刀背,另外還有拳頭、肘擊與膝蓋印子,各式各樣的攻擊都在他身上留下痕跡。

肋骨沒斷、內臟完好,看樣子他很會打架,而且很聰明。季薰暗暗下了這個結論。

雖然他被人痛毆,可是傷口全閃過了要害,由此可知,他很懂得保護自己,知道該怎麼將傷害降到最低。

因為天賦異稟的關係,很多狼人覺得自己身強體壯,捱個幾拳、幾棍子不算什麼,殊不知,很多致命的傷害都是因為內臟受損,很多狼人也都是死於內傷。

拆開一包消毒用紙巾,季薰開始為他清潔傷口,動作俐落迅速。

清潔、消毒的手續完成後,她準備為他打麻醉針。

「不用麻醉。」他拒絕了。

「腹部的傷口很難處理,要是你不麻醉……」

「我不會動。」他提出保證。

既然對方都這麼說了,季薰不置可否的聳肩。

「我無所謂,不過後果你要自行負責。」配戴上手術專用手套,她拿起手術刀。

「還有,我要事先聲明。」下手之前,她又緊接著提醒,「我不是醫生,現在只是替你進行簡單的治療,出去以後你還是要去看醫生。」

「嗯。」

在他點頭後,季薰握著手術刀,從最嚴重的槍傷下手。

傷口靠近腰側,她快速地劃下第一刀,以器具撐開傷口,在他體內尋找子彈,不一會,已經變形的子彈取出,她沒有進行縫合,而是拿出縫合用釘槍,將傷口釘合。

整個手術過程,雷諾遵守了他的諾言,完全沒有移動身體,甚至一聲不吭。

他那無聲無息、沒有任何反應的表現,讓季薰差點以為她是在幫假人偶醫治。

解決完槍傷,她又接著處理刀傷,砍在手臂上的幾刀,雖然削掉了一塊肉,不過沒有損害到手臂神經。

從他身上的傷口,她可以想像當時現場有多混亂。

他在那種時候竟然還保持理智,反抗之餘還能保持思考,將身體的損傷降到最低,實在是很不簡單。

種種細微的觀察下,季薰發現他是一個堅毅、頭腦清楚且非常冷靜的人,像他這樣的人,肯定不是尋常狼人,他的來歷背景絕對不簡單。

等到整個醫療結束,清晨的曙光已經從通氣口射入。

「呼~~大功告成!」

她緩緩挺直腰,長時間維持跪姿,彎著腰進行手術,讓她全身酸痛不堪。

「好了,你休息吧!我也要去睡覺了。」

她大大地打了個呵欠,將醫療用具收回玉飾之後,她疲憊地爬回自己的位置,倒在地上呼呼大睡。

「……」默默看著她的睡顏,雷諾眼底浮現另一種打量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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