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季小姐,早安。」雷諾的管家,謙恭有禮的道:「雷諾少爺早上有事,無法陪您一起用餐,要我告知您一聲。」

「我知道了,謝謝。」她懶洋洋地應了一聲,並在對方的伺候下就坐。

如果可以,她其實比較希望一整天都不會看見雷諾。

就像電影裡,那些有錢人家的固有擺設一樣,季薰所在的用餐室,窗明几淨,裝飾高雅,可以容納十二人的長方形餐桌擺在正中央,上頭鋪著雪白長巾,中央位置擺著一盆鮮花,花瓣上還沾著早晨的露水。

「今天的早餐您想吃中式還是西式?」溫柔的嗓音傳來,管家彬彬有禮地問:「中式有清粥小菜、豆漿、燒餅油條,西式則是咖啡、花茶、三明治、土司等等……」

「豆漿跟燒餅油條,謝謝。」

「是。」

當僕人端上季薰的早餐時,管家的聲音再度響起。

「麥克先生、雪倫小姐早安。」

緊接在管家的招呼之下,一男一女走了進來,在季薰的對面坐下。

季薰目前暫住的地方,是雷諾在紐約的私宅,眼前的兩人是雷諾的心腹,也是季薰與雷諾逃出時,前去接應的幫手。

當他們從賽門手中逃出時,雷諾將手槍對著她的頭,「很有禮貌」地邀請季薰到他家裡作客。

綁架的意圖已經這麼明顯了,她能說不好嗎?

於是,她被帶到紐約,雷諾名下的一棟豪宅。

在季薰入住時,那兩位心腹也向雷諾提出住下的要求,表面上是保護雷諾,實際上是想監視季薰。

很顯而易見的,他們不信任她。

就算她幫雷諾治療過傷勢,又跟他一起逃出來,他們還是對她抱持著防備。

若是以前,季薰會因為他們這種態度而生氣,但,當她跟Night King的那些手下相處過後,她發現,要在他們這個世界裡生存,最重要的一點就是──時時防備他人,不輕易信任。

掠奪與被掠奪、殺人或被殺──是這裡唯一的生活方式。

「嘖!我還在想是什麼怪味呢?原來是某人的早餐啊?」一頭波浪紅髮、身材火辣的雪倫,擠眉弄眼地表現出她的厭惡。

在季薰到來之前,這裡只有西式料理,為了迎合她的口味,雷諾特地請了廚師,專門為她製作中式餐點。

向來視女人為玩物的雷諾,竟然會對她禮遇有加,甚至言談之間還透著寵溺?

雷諾出人意表的舉動,讓血狼幫的一干手下驚愕萬分,猜測、臆測、推測紛紛出爐,流言蜚語甚囂塵上。

一些擅長看臉色的人,更是將季薰奉為上賓,不敢有絲毫怠慢。

季薰自然知道那些議論,不過她可沒自作多情,以為幾天的相處就能讓雷諾愛上她。

他的這些異常行動,在季薰看來,只有一個目的──將她推上高處當誘餌,釣出那些心懷不軌的叛徒。

只是……

該死的混血狼,你要用我釣叛徒也就算了,為什麼你不跟他們說清楚、講明白?他們不是你的心腹嗎?不是對你最忠誠的人嗎?難道你不相信他們?

就算不能全盤告知,至少也稍微暗示一下,說你對我不是那種意思啊!

被雪倫用火辣辣的眼神瞪著,季薰只能無奈又苦悶地吃著早餐。

早在見到她的第一天開始,季薰就敏感地察覺到,這位雪倫小姐非常崇拜雷諾,甚至可說是到了愛慕的地步。

基於同性相斥的原理,季薰理所當然的成了她排斥的對象。

每次見面,季薰總是遭到雪倫一頓冷嘲熱諷,就算她刻意避開,對方也不肯放過她,經常地跟她偶遇、相遇、不期而遇,那湊巧的次數,高的令人咋舌。

一開始,季薰試圖釋放善意,希望讓對方明白,自己對雷諾沒那種心思,兩人之間更是清白的。

但是雪倫不信,甚至認為這是季薰「以退為進」的奸詐手段,私底下還說她是個心機重的狐狸精。

重妳個頭!真正心機重的人是妳家老大!

無法改善雪倫對自己的看法,季薰只好從雷諾那裡下手,希望他能解決雪倫這個燙手山芋,然而,那隻混血狼卻是回她一個燦爛笑靨,說「似乎挺有趣的」。

言下之意,他打算在旁喝咖啡、看戲,任憑季薰身陷水深火熱之中。

雷諾的態度讓季薰很想暴打他一頓,只是……人在屋簷下,不得不低頭啊!(嘆氣)

這裡可是他的地盤,要是她敢讓雷諾少一根頭髮,肯定會被她那群忠心耿耿的手下剁成肉泥!

無可奈何之下,季薰也只能乖乖地閉嘴,努力無視那些人釋放的敵意。

相較雪倫那赤裸裸的怒氣,始終默默用餐的強納森就比她好多了。

儘管他對季薰始終不信任,處處提防她,但他也沒有對她做出踰矩或失禮的事情,只是默默在旁監視她的一舉一動。

將最後一口早餐吃下,季薰拿起餐巾抹抹嘴角,快步離去。

「要離席了連聲招呼也沒有,真沒禮貌。」在她走出用餐室時,雪倫的聲音追在她身後傳來。「以為首領真的看上了她嗎?首領只是一時覺得有趣,玩玩而已!像她那種身材,胸部比我小、腰部比我粗,長得也不怎麼樣……」

沒聽到、沒聽到,我什麼都沒聽到……季薰一路快走,努力壓下衝回去反駁的念頭。

直到回到房間、關上房門,季薰這才鬆了口氣,往柔軟的床舖倒下。

 

儘管如此,無事可做的她,窩在房間裡也只能瞪著天花板發呆。

天花板繪製著一幅風景圖,遼闊的草原、清澈的藍天,是個十分令人心曠神怡的景象,房間的照明裝置被十分巧妙地被隱藏住,沒有破壞這幅圖的完整。

清風徐徐吹來,米色窗簾隨著微風上下擺動,窗外花園的香氣自外頭飄入,盈滿一室。

雷諾安排給她的這間房間,可以媲美五星級飯店的高級套房。

不用工作,茶來伸手、飯來張口,吃穿用度一切有專人安排妥當,將她照顧的像公主一樣,還有保鑣保護自己,不用成天提心吊膽、小心翼翼,照理說她應該對這樣的生活很滿足,只是……

「好無聊……」她長長地吐出一口氣。

她懷念起跟魈東奔西跑,到處冒險的生活;懷念跟景泱鬥嘴,氣得他滿臉通紅的時候;懷念跟命子與小彌喝下午茶的時光;懷念跟亞瑟聊天、跟蓋爾切磋身手……

懷念那個忙碌而充實的自己。

待在這裡的日子,簡直就跟軟禁沒什麼兩樣。

雖然雷諾沒有限制她的行動,甚至還配給她司機跟轎車,供她外出使用。

但,就算雷諾沒說,季薰也知道,外面找她、抓她的人一堆,在這種情況下出門,就跟自尋死路、自找麻煩一樣。

她沒有自虐的傾向,也沒有給別人帶來麻煩的嗜好。

所以她只能安分地窩在房間,等待亞瑟他們來接她。

什麼時候我才能離開啊?她發出一聲苦悶的輕嘆,像被遺棄的孩子。

『怎麼了?雷諾對妳不好嗎?』亞瑟帶笑的聲音傳來,讓季薰楞了一下,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,她在無意中使用了傳音。

季薰住在雷諾家裡這件事,亞瑟也十分贊同。

她不知道雷諾什麼時候跟亞瑟聯繫上的,總之,當她使用傳音跟亞瑟報訊,希望他來解救她時,亞瑟給她的回應卻是要她安分地住下。

她不清楚亞瑟跟雷諾之間達成什麼協議,但,既然亞瑟這麼說了,一定有他的理由,季薰也只好乖乖聽從。

『他答應過我會好好照顧妳,應該沒有食言吧?』問話的音調如往常般溫和。

『……物質生活不錯,但是精神生活很慘。』她悶悶地回道:『每天都被人用殺人的眼神迫害,好像我是什麼心懷不軌的恐怖女人,想要吞掉他們家崇高偉大的老大!』

『血狼幫首領向來很受女生歡迎。』亞瑟的悶笑聲傳來。『乖,再忍幾天,等這邊的事情處理完,我馬上去接妳。』

『我會努力撐下去。』她無奈地扁嘴。

『撐嗎?』亞瑟再度笑了,『看起來,妳在那裡過得很不愉快,有人對妳不好嗎?』如沐春風的語氣,卻纏繞著淡淡地殺意,讓季薰感到頭皮發麻。

就算知道亞瑟曾經是Night King的首領,就算從其他人那邊聽到不少亞瑟過往的「豐功偉業」,季薰對他的印象依舊是溫文儒雅、脾氣好、個性好的亞瑟,不會將他與那位剽悍、手段凌厲的吸血鬼首領聯想在一起。

現在被他的殺氣這麼一凍,她的心猛然一跳,湧現不安。

『你很累嗎?』她困難地嚥了嚥口水。

『事情有點多。』他依舊笑著。

『幾天沒睡了?』

『四天。』

『有吃飯嗎?』她又問。

『昨天有吃。』

『現在心情很不好?』

『……有一點。』回話的語氣有些停頓。

『亞瑟……』季薰輕嘆一聲,『你的殺氣飄過來了。』

季薰說的含蓄,實際上,他們相隔這麼遠的傳音,還能感受到對方釋放的殺意,「現場」那裡應該已經呈現一片冰寒地凍的景象。

『累了就休息,不要強撐。』季薰擔心的勸道:『天塌下來讓別人去扛,別將事情全攬上身。』

『我嚇到妳了?』他問著季薰,語氣卻十分肯定。

『沒有。』

『是嗎?』上揚的尾音明擺著不信。

『好吧!剛才是有一點不適應,不過我不是被嚇到。』季薰正色澄清道:『別忘了,我見過你「另一面」,剛才那點殺氣,我還沒放在眼裡。』

『也對,那時候妳還打了我。』想起過往,亞瑟歡快地笑了出來。

『如果你敢再變成那種模樣,我會再揍你一次,現在我的力氣可比那時候大多了喔!』她半開玩笑地警告,語氣中透出濃濃的關心。

『是、是,我會注意。』亞瑟笑著允諾,語氣一頓,又道:『魈他……還是沒消息。』

『……嗯。』

嘉年華會那天,他們幾個都遇襲了,小彌有景泱護著,兩人沒被擄走,而亞瑟有隨後趕來的蓋爾保護,自然也沒事。

唯一失蹤的,就是季薰與魈。

亞瑟本來以為,抓走魈跟季薰的是同一人,沒想到情況卻不如他預期。

他們也曾猜想過,那個賽門會不會騙了季薰,明明抓走了魈,卻說人不在他手上,可又覺得對方在那種情況下,沒有欺騙的必要。

就連雷諾也說,在他得到的情報裡,賽門抓走的人只有他跟季薰,沒有第三人。

十多日過去,魈的行蹤始終成謎,就連使用傳音也聯繫不上。

『別擔心,他不會有事。』察覺到她低迷的情緒,亞瑟安慰著。

『我知道。』季薰笑了笑。

她是他的式神,若魈身受重傷或性命危急,她不可能沒有絲毫感應。

『我打算擴大搜索範圍……』

『不用那麼麻煩。』季薰否決了這項提議,『那傢伙平常雖然很散漫、懶惰、好色、無恥、下流、卑鄙、愚蠢,好歹他也是在L組織追捕下存活下來的人,遇到跟性命攸關的事情,他逃得比誰都快,而且他的身體復原力驚人,就算受了重傷,身體也會很快就修復,簡直跟打不死的蟑螂一樣,喔,不,他應該是蟑螂王、蟑螂世界裡的超級賽亞人……』

『他好歹是妳的老闆,有必要說成這樣嗎?』亞瑟輕聲笑著,隨後又補了一句,『就算是事實,也要給他留點面子。』

『切!他的臉又不值錢,留著也沒用。』季薰不以為然的哼了聲。

『……妳被帶壞了。』亞瑟無奈地回道:『近墨者黑,這句話真是真理。』

『我才沒變黑,只是稍微被染成灰色而已。』季薰不滿的反駁:『總之,你不用擔心他,先跟蓋爾處理好內部的事情,說不定過幾天他就自己跑回來了。』

……又不是迷路的狗。亞瑟默默的想著。

「叩、叩、叩!」突然間,門外傳來了敲門聲。

「季薰小姐,雷諾先生想見您。」管家的聲音傳來。

「找我?什麼事?」她不解的反問。

「知道了,我馬上出去。」

結束跟亞瑟的傳音,季薰對著鏡子整理一下儀容,快步走出房間。

在管家領路下,他們來到大廳,見到一屋子的人,雪倫與強納森也在其中。

傷勢已經完全痊癒的雷諾,半慵懶、半隨性地坐在沙發上,其他人以他為中心,或站或坐地聚在旁邊。

為眾人送上飲品後,管家與僕人們退出客廳,留下一室寂靜。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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