安全脫身後,魈駕車行駛在濱海公路上,經過一夜的折騰,遠處的天邊逐漸轉亮,薄霧中透出清晨的曙光。

「聒噪的小季,妳怎麼啦?這麼安靜,我該不會是載錯人,救到分身了吧?」魈打趣的說道。

「……」坐在副駕駛座,目光定在窗外景色的季薰,臉上卻沒有獲救的喜悅。

「喂,說說話嘛~~我好不容易將妳救出來了耶,就算沒有一個感恩的親吻,至少也該說聲謝謝吧。」

「……謝謝。」

「嘖,真是沒誠意。」魈不滿的埋怨,「妳該不會是被那個妖怪舔了之後,精神嚴重受創,導致性格也轉換了吧?」

「不是。」

「還是因為第一次被人綁架,第一次看到那麼醜的壞人,所以大受打擊?」

「沒有……我是在想事情。」不想聽魈一連串的廢話,季薰敷衍的回道。

「想什麼?分享一下吧,看妳這個樣子一定是有煩惱的事情,說不定我可以為妳解除疑惑喔~~」

「我在想史提夫……」

「靠!不會吧?妳愛上那個變態妖怪?」魈驚訝的叫了出來。

「……你只能想到這種事情嗎?」季薰陰沉的瞪了他一眼,隨即別過臉去,不想多說。

「只是開玩笑,妳不要這麼認真啦。」魈打哈哈的笑著,「說吧,我不會再打岔,我以人格擔保!」

你的人格能保證的東西似乎不多……儘管想這麼回應,但,季薰現在真是想找人好好聊聊,也就順著他的話說下了。

「我只是在想,力量這種東西真的有那麼吸引人嗎?為了追求力量,史提夫甚至願意變成妖怪。」

在這整個事件過後,季薰心中感觸與困惑甚多。

史提夫跟他們之間,兼具了加害者與受害者的身分,如果不是因為史提夫販售極樂丸,她與魈也不會跟他有所接觸,甚至引發之後的衝突。

然而,史提夫會變成那種人不像人、妖不像妖的怪異模樣,儘管那是他自己的要求,她與魈似乎也該負一些責任……

然而,她不明白也無法理解,為什麼史提夫會這麼執著於力量?他已經擁有了夜店、金錢,如果他想要,身邊的美女也絕對不會匱乏,大多數人夢想擁有的東西他都有了,他還有什麼不滿足?

「與其說是追求力量,不如說是追求慾望。」魈直視前方路況,神情平淡的道:「權勢、金錢、肉慾、佔領……眾生的慾望永遠無窮無盡,大家都有想要的東西,而且所有人也是努力朝著自己的目標前進,上班族認真工作賺錢;病人尋求醫療想讓自己健康;希望美麗的女生追求時尚……大家都是一樣。」

「擁有慾望並不是一件不好的事情,相反的,它可以提供我們動力,只要不逾越那道界線。我們跟特倫斯他們的唯一差別,就是我們會克制自己。墮落很簡單,要堅守立場卻很難。」魈語帶感慨的道。

「我可以問你幾個問題嗎?」季薰探詢的問。

「一般來說,問我問題我是要收費的。」魈恢復平日的玩笑口吻:「不過看在妳遇到那些辛苦、悲慘的遭遇,我就破例為妳解答吧!」

刻意忽視他所說的一堆廢話,季薰開門見山的問:「為什麼你會認識特倫斯?」

「客戶委託的案子跟他有牽扯,所以就認識了。」魈避重就輕的回答。

「只是因為這樣?你們看起來好像認識很久了。」季薰進一步追問著,「他說你們好像有一、二十年不見,難道你很小就開始工作?」

「嘿嘿,男人的年齡是秘密。」魈故作神秘的笑笑。

「秘密個大頭!」季薰實在很不喜歡這種迂迴的回答,「特倫斯他想要做什麼?」

「這個問題妳問錯人了吧?」魈無辜的聳肩,「我又不是他肚子裡的蛔蟲,我怎麼可能會知道。」

「那些電腦機器你拿了對吧?你拿那些東西要做什麼?」

「去換妳的眼睛。」魈簡單的回道。

「咦?那是川羯委託你的案子?」季薰意外的瞪大眼,「可是你不是說,他的案子可能要殺很多人?」

「到目前為止,妳覺得死的人還不夠多嗎?」魈以她的話反問。

「……」季薰被這個問題問愣了。

的確,這個事件從一開始到現在,真的是出現了不少受害者。

「他拿那些器材做什麼?難道他也想要做出另一個史提夫?」

「他的目的我不清楚,不過我可以跟妳保證,他並不是喜歡玩人體實驗的人。」

車子進入台北市市區,魈沒有朝川羯的花店駛去,而是在小巷子與街道轉轉繞繞,來到一條死巷子裡。

一棟跟周遭高樓極不相襯木造房屋立在眼前,灰色的矮牆環成屏障,將內部的大半環境遮蔽。

「來這邊做什麼?」跟著魈下車,季薰不解的詢問。

「來醫治妳受傷的心靈啊。」魈半開玩笑的說道。

「……」

沒有按門鈴,魈直接推開圍牆的小門進入,那道灰牆就像是一道結界,一踏入裡頭,外頭的喧囂吵鬧隨之消失,取而代之的是寧靜與祥和,圍牆內是一個繽紛的世界,小鳥、蝶群紛飛,蒼鬱的古樹高聳入天,庭院裡花團錦簇、美不勝收,木板走道自圍牆筆直連接到屋子大門。

兩人才走到房屋門口,門扉隨即被人打開,一名金髮藍眼的男子走出,溫和的朝兩人笑著。

「早安,是什麼風把你吹來的?」

男子的音調具有淡淡的磁性,是一種會令人心動的聲音。

「金恩,幫我淨化她一下吧。」魈拍拍季薰的肩膀。「她昨天被妖怪性騷擾,精神遭受嚴重的打擊。」

「什麼性騷擾!你在胡說什麼?」季薰頓時面紅耳赤。

若是平常,魈這種用字遣詞她才不會有任何尷尬反應,但,現在站在金恩面前,在他湛藍雙眼的注視下,季薰突然莫名感到羞愧。

對方發散出一種聖潔的氣質,近乎嬰兒般的純淨無邪,在這種目光的注視下,就算沒有做什麼大壞事,心底也會隱約感到不安。

「沒有關係,放輕鬆。」金恩安撫的笑著。「妳不用覺得拘謹。」

宛如指揮般,金恩優美的舉起雙手,燦爛的金光自他手中發出,「刷」的一聲,他背後張出了六翼,潔白的羽翼拍動幾下,讓他整個人升到半空。

他歌唱著聖歌,歌聲宛如天籟,金色的光雨隨著歌聲落下,將季薰的身體與心靈徹底洗滌。

季薰身上的腐敗惡臭消失了,傷口不疼了,心中的驚慌、悲傷、鬱悶也被這場光雨帶走,只留下滿心的喜悅與安詳。

壓在心上的重擔逐漸減輕,季薰突然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,仰起頭,她閉上眼睛,淚水蜿蜒的順著臉頰滑落,那眼淚不屬於哀傷,而是愉悅快樂的呈現。

結束一首歌曲,金恩降落在季薰前方,不知道為什麼,季薰突然很想要擁抱他,如同擁抱親人般,而她也真的這麼做了。

在金恩的懷裡,季薰想起了父母親與尚漓,心中的那份孤獨在瞬間被擴大……

金恩輕輕回擁,用溫柔的聲調說道:「妳並不孤單。」

短短幾個字卻包含千言萬語,旁人也許聽不明白,但,季薰聽懂了,而這句話也深深觸及她的內心深處。

無法克制的,季薰開始嚎啕大哭,如同要將鬱結的悲傷傾洩,她在金恩的羽翼遮蔽下,盡情釋放悼念雙親的淚水。

「謝謝。」情緒穩定後,季薰不好意思的笑笑。

「哪裡,幫助世人是我們的使命。」金恩燦爛的笑著。

天使的笑容真漂亮,翅膀也好美。季薰短暫陶醉在金恩的美麗之中,而後腦中回想起某件事。

「對了,我是被天使弄昏的!」季薰驚訝的脫口說道:「但是……為什麼那個天使會跟特倫斯他們一夥?」這件事情就讓她弄不明白了。

「天使?」聽到事情跟自己的同伴有關,金恩好奇了,「可以請妳描述一下當時的狀況,跟那個人的長相嗎?」

「我記不太清楚了。」事情發生的時候實在太過突然,到現在她也還不是很確定狀況。

「沒關係,從妳有印象的部份說起吧。」沒有催促,金恩只是微笑的等待。

「那時候我為了查明人偶的狀況跑去醫院。」她試圖釐清整個經過,「到那邊之後,我發現那些被改造的人偶聚集在一個庭院,我躲在一旁偷偷觀察,後來背後突然有奇怪的感覺,我回頭查看,看到有一個人站在我後面,接下來我就暈倒了。那個人我不知道是男生還是女生,他長的很美、很中性,眼睛是金棕色,有很漂亮的白色翅膀。」

「翅膀跟我一樣是六翼?」金恩接口詢問。

「抱歉,我沒有看清楚。」季薰苦惱的搖頭,那不過是一晃眼的時間,她連對方的長相也沒有看清楚。

「不要緊,妳已經給了我一條很好的線索。」金恩遞出一張名片給季薰,「這是我的聯絡電話,要是妳再度遇見那個人,請打電話給我。」

「心理諮詢師?」看著名片上的頭銜,季薰困惑的望著金恩。

「那是我在人界的身分。」金恩微笑以對,「我是被派遣到人界常駐的天使。」

「這算是委託嗎?」魈打斷兩人的對話。

「不,我不希望你們牽扯其中。」金恩篤定的否認,「若我沒有猜錯,季薰小姐看到的那個人應該是目前正被通緝的天使,追捕他是我的職責。」

「你知道我的名字?」季薰感到訝異。

「這裡的房東小姐常常提起妳。」金恩點頭笑著。「她還給我看了很多妳的照片。」

「她有我的照片?」

莫名的,季薰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。

「喀嚓、喀嚓、喀嚓……」

在對話停頓時,相機的快門聲清楚的傳來,順著聲音看去,季薰見到了那位「房東小姐」。

「珊瑪!妳、妳……妳又在偷拍!」季薰氣呼呼的大吼。

「這個才不是偷拍,這個是紀念照片!」珊瑪理直氣壯的回應,「慶祝我們兩個久別重逢的重大紀念!」

「什麼久別重逢?我們前幾個月才見過吧!」

「人家不是常說『一日不見如隔三秋』?」珊瑪反駁道:「妳自己算算,這幾個月的日子,我們隔了幾個秋了?」

「那只是一種比喻,不要拿這個唬我。」

「哎呀呀~~好久沒有看到妳這麼有活力的樣子了,真是懷念。」珊瑪側頭笑著,「不過剛才哭的梨花帶淚、像小媳婦一樣哀傷的模樣,也~~非常讓人心動呢!」

「妳……妳都拍到了?」季薰手指發顫的指著她。

「當然!可不是我在自誇,雖然哭泣的時間很短暫,但是我還是發揮我專業的攝影手法,將七百二十度的視角全部拍攝完畢!」珊瑪自豪的笑著。

「……七百二十度?」季薰完全不想過問其中的細節。

「太棒了,我的『季薰專屬相片簿』,又可以增加收藏品了。」珊瑪開心的笑著,「需要加洗一份給妳嗎?我可以免費幫妳將照片放大喔!對了,凱安跟東伶那邊也要給一份才行……」

「珊瑪,現在這傢伙是我的人,妳剛才拍的照片必須給我拍攝費。」魈直接了當的討錢。

「咦?才一段時間不見,她就被你給『吃』了?」珊瑪意外的望著兩人,「你們的發展還真是天雷勾動地火,速度快的可以跟流星相比了。」

「妳不要想歪了,我只是欠他錢,所以去當他的助理!」季薰激動的解釋。「除了老闆與助理的身分之外,我跟他沒有其他關係!」

「看吧!季薰根本就不承認,你別想跟我敲這筆竹槓!」珊瑪得意的笑著。「季薰,我會挑幾張照片加洗、放大給妳,唔……給你跟真人等高的尺寸如何?」

我要我自己真人等高的照片作什麼?她無力的垂下雙肩。

「對了,再過不久有攝影比賽,乾脆我拿這些照片去參加好了,一定會有很棒的名次!」珊瑪雙眼發光的笑道。

「開什麼玩笑,那種照片怎麼可以……把底片給我!」季薰衝上前搶奪。

「不要,不給。」珊瑪輕盈的跳開,左躲右閃,就是不讓季薰抓到。

「珊瑪,把相機給我!」

「呵呵~~來追我啊,追到我、我就還給妳。」珊瑪開始跟季薰玩起你追我跑的遊戲。

在屋內屋外追逐了大半天,累得氣喘吁吁,季薰還是抓不到珊瑪,她只好又威脅又哀求,用軟硬兼施的手段,才讓珊瑪答應將底片銷毀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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