萬物趨靜的深夜時分,夜空懸著半邊月亮,清風帶著地表尚存的熱氣游走,穿過大街小巷,將窗戶邊上的布簾吹得來回飄揚。

窗邊的矮櫃擺著一個別致的花瓶,瓶身呈多角型,玻璃霧面材質,盛裝的水透過瓶身可以隱約看見,寬瓶口上簡單插著幾枝蓮花,晚風入室後全沾染上蓮的香氣。

寬敞的房間內立著數個書櫃,除了堆滿整個櫃子的書本外,桌上、架子上以及房內各處全都堆放著資料夾,如同字典厚度的文件,被人一疊疊整齊的擺放。正中間擱著一張實驗長桌,一些基本的實驗器材陳列其上,角落處還擱著幾樣不知功能、不知用途的大型器材。

川羯獨坐在窗邊的沙發,望著前方茶桌上的玻璃瓶端詳,瓶裡收著他最近取得的一對眼珠,經由室內光線折射,瞳孔上那美麗的金屬光芒顯得更加耀眼。

照理說,身體的任一器官一旦被取下,經過一段時間就會耗完僅存的生命力,變成死物,然而,經過了這麼久的時日,那對眼珠子卻仍然透著光彩,充滿活力與精神,彷彿還是活生生一般。

取得這對眼球後,川羯沒有循著往常的模式,立刻進行「調製」工作,而是翻閱各種書籍,針對眼珠進行研究。

只不過不管他費盡多少心思找尋,書上與各種研究資料全沒有他要的答案,手上現有的資料只是間接支持了臆測,並沒有一個明確的證據。

「……真是有趣的東西。」川羯臉上勾起若有似無的笑。

他知道這對眼睛不簡單,至少,常人的眼睛不會特意加上禁錮咒,只不過,那麼複雜而且威力強大的咒語,究竟是為了壓制何物?難道是這對眼睛的主人?

不,不可能。川羯推翻這個臆測。

眼睛的主人他見過,的確,那女孩有不錯的能力,可是那份力量根本不到需要特別壓制的地步。

「……究竟它是為了什麼存在?」他低聲呢喃道。

「叩、叩、叩……」

門口傳來敲門輕響,打斷川羯的思緒,他揉揉眉間,舒緩了緊鎖的雙眉,讓思緒從這件事情中抽身。

「進來吧。」

「川羯主人,打擾了。」

得到許可,門外的女子這才端著餐盤走入,盤上擱著一杯熱茶與一疊紙片,隨著她的出現,房間內的蓮花香氣更增濃郁。

「川羯主人,這些都是來電指名要購買眼睛的訂單。」將茶杯擺上茶桌後,她將紙片恭敬的遞上。

「謝謝。」川羯將訂單接過手,卻沒有急著翻閱內容,反而是專注的打量女子。

「妳的臉色不太好,身體不舒服嗎?」

「啊。」女子略感訝異的摸摸臉,微低下頭,恭敬且感激的搖頭笑笑。

「多謝川羯主人關心,剛才服過藥,仟茵現在好多了。」

「症狀呢?」儘管對方已經說沒有大礙,川羯還是沒有結束問話。

「跟往常一樣,暈眩無力、發冷盜汗。」

「過來,我看看。」川羯向仟茵招手,後者順從的上前幾步。

牽起仟茵的手,川羯拿出一樣像是聽診器的東西,放在她的掌心處仔細聆聽,等確定沒有什麼大礙後,川羯心上的擔憂這才稍稍放鬆。

「要是藥吃完了,記得跟我說。」

「是。」

隨手翻閱幾張眼球的訂單,川羯發現幾乎所有購買者都不願意屬名,只在上頭附註說,交貨方式就是要川羯將眼睛直接還給本人。

「這位小姐的朋友還真多。」川羯將訂單擱在一旁,語氣淡然的說道:「既然來了,怎麼不出聲打個招呼?難道偷偷摸摸是你們情報販子的特有習性?」

「呵呵……」

輕笑聲從窗邊傳來,不知何時,情報販子朱姐現身屋內,姿態優雅的倚在窗戶旁邊。

「川羯先生誤會了,我只是怕打擾到你們,可不是故意要偷聽什麼。」

「朱小姐,好久不見。」仟茵向她欠身行禮,「請稍坐一下,我這就為您泡壺熱茶過來。」

「不用麻煩了,我跟他聊一下就走。」朱姐制止了她。

「仟茵,妳先回房休息吧。」川羯示意她離開。

「是。」

待仟茵步出房門並將門帶上後,川羯調整了坐姿,面向朱姐。

「線索拿到了嗎?」

「當然,我這趟來就是來『交貨』的。」朱姐遞給川羯一個白繭。

就在川羯拆開繭子閱讀內容時,朱姐的目光則是移向桌上的玻璃瓶。

「那是季薰的眼睛?」

「妳也想要?」川羯沒有抬頭的反問。

「也想?」朱姐瞄了眼桌上的一疊訂單,淡笑道:「不了,我沒有收藏器官的癖好,若你是想委託我調查那對眼睛,我會很樂意的接受。」

「妳知道多少?」川羯試探的詢問。

「你給我的酬勞有多少,我就知道多少。」朱姐四兩撥千金的回道。

這答案讓川羯不置可否的笑笑,沒有繼續這個話題,在看完了他要的線索後,川羯緩緩往後躺下,視線凝望著半空沉思。

「怎麼?我提供的資訊讓你頭痛了?」朱姐笑問。

「是啊。」川羯沒有否認,「知道那東西跟『L』有關,我就已經有心理準備了,只是我沒想到會是這麼麻煩的狀況。」

「要從獅子的手中取得牠的玩具,本來就很危險。」

「獅子?妳還真是抬舉他們。」川羯失笑的搖頭,「他們是毒蝎、是蠱毒,是最深沉陰險的黑暗。」

「這點我不否認。」朱姐不置可否的聳肩,「如果我是你,我會盡可能不要碰觸。」

「我並不是一個愛惹麻煩的人。」川羯苦笑道。

如果他想要繼續現有的平靜生活,他的確是應該這麼做,「明哲保身」才是他應有的作為,但是……

「只要那東西對仟茵有幫助,無論如何我都會將它弄到手。」他十分肯定的答。

「我只是負責收集線索,你想怎麼做那是你的自由。」朱姐無所謂的聳肩,她從不打算干涉、也沒打算制止。

「辛苦了,這是妳的酬勞。」川羯將預先準備好的紙袋遞給她。

「謝了。」收起錢,朱姐略為遲疑一下,才道:「或許我可以提供一個不錯的提案。」

「洗耳恭聽。」

「我想你應該或多或少知道,『某個人』對L組織瞭若指掌,他同時也是最令L頭痛的人,如果他肯出面幫你,事情的成功機率就算沒有百分之百,至少也會有百分之九十五。」

「妳說的人選跟我想的一樣。」川羯無奈的笑笑。「但是要請他幫這件事情,似乎有難度。」

曾經,「那個人」大大擊潰L組織不少分部、分支;曾經,差一點、就差那麼一點點「他」甚至可以消滅L組織,讓它永遠消失。

L組織討厭「他」,而「他」更是痛恨L組織,然而,那些都已經成為過去式……

現在的「他」已經不像以前那樣橫衝直撞,對L組織的行動上他刻意低調、刻意迴避,甚至刻意不去碰觸跟L組織有關的事物,這種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,讓人完全摸不清他的想法。

「據我所知,那對眼睛的主人也認識他。」朱姐語帶暗示的道:「你是個聰明人,應該明白我的意思。」

丟下這句話,她沿著來時的路徑,縱身躍出窗口,消失在黑夜中。

「……」望著桌上的瓶子,川羯心中逐漸有了構想。

 

※ ※ ※ ※ 

 

清晨時分,季薰從睡夢中醒來,坐在床上,她痛苦不堪的喘著氣,全身汗水淋漓。

儘管已經減緩,但,她身體的劇痛感尚未完全消去,全身猶如針扎、彷彿被強大的電流貫穿。

又來了,為什麼最近都會這樣……困惑與納悶寫在她的臉上。

似乎是從上星期、還是上上星期開始,季薰察覺到身體出現異狀,每當日夜交替的時間一到,她的體內會出現兩股力量相互衝擊,衝擊所產生的破壞與傷害,就像有人用鉗子夾她的肉,用刀尖在她骨頭上來回鑿刺,筋肉被強制分離,血液彷彿沸騰的滾水……

無法言喻的劇痛如同海浪,一波接著一波的折磨她,就算她不堪這份折磨,痛暈了過去,不一會又會因為這份巨痛而甦醒。

這樣的凌遲,每每要持續一個小時才會結束,精疲力竭的她,也只有在這時候才能安心、鬆了口氣的休息。

當季薰跟命子提起這件事情時,命子也沒有多大的反應,只是淡淡的回道。

「大概是眼睛的關係吧。」

「眼睛?命子,妳……知道原因?」命子的答覆讓季薰感到好奇。

「胡說什麼,我怎麼可能會知道?」命子輕吐出一口菸,輕描淡寫的否認,「妳真的以為會占卜就是萬事通?一手掌握天下事?」

「要是妳不知道原因,那妳怎麼會說……」

「有一種東西叫做『推測』。」命子截斷她的話,「失去眼睛之後,妳的身體才發生狀況的,不是嗎?」

「可是我眼睛被拿走的時候,那段時間我也是過的很正常啊。」季薰反駁道。

「也許它就像生病感冒一樣,有一個發作的潛伏期。」命子說出她的猜想。

「是這樣嗎?」

「不知道。」命子朝她聳肩,「我只是隨便說說,妳也隨便聽聽吧。」

「喂……」

「拿去。」命子突然拿出幾道符咒遞給她。「一天一張,記得按時服用」

「這個是什麼?」看著紙上的奇怪符文,季薰納悶的問。

「那是一個朋友給我的『萬用咒語』,據說能治病、降妖伏魔、清靜趨穢等等。」

「怎麼聽起來很像是在騙人的?」季薰臉冒黑線的道。

的確,季薰知道有所謂的「多用途、多功能」符文,但是不管是哪一種宗教、道派,他們最終還是強調「術業有專攻」,越難的病症就越要找專精的符文去解。

「死馬當活馬醫囉~~」命子語氣輕鬆的道:「如果這個符咒沒用,那我也幫不了妳了。」

「……所以我是實驗品啊。」季薰越發無奈了。

說也奇怪,當季薰依著命子的話,將那萬用符咒吃下時,疼痛的程度真是減輕許多,若說最初的痛苦程度是一百的話,吃下符咒之後,疼痛降為六十至七十。

儘管降低的程度不算多,但這也確實給了季薰一大幫助。

從睡夢中驚醒的她,胡亂用手抹去臉上的汗水,仰頭,她大大的呼了口氣。

「如果疼痛的程度能降低更多,那就好了。」她無奈的唸道。每天清晨被痛醒的滋味可不好受啊。

正當季薰想要躺下繼續補眠時,窗邊傳來輕敲的聲響。

「你……」

「看」著窗外朦朧的身影,季薰花了一點時間才辨識出那人的「形象」。

「妳好,我是川羯,請問我可以進去嗎?」川羯禮貌的詢問。

「請進。」季薰才打算起身為他開窗,對方卻彷彿視窗戶於無物,直接從外頭走入。

「妳看起來很憔悴。」川羯在季薰面前站定,打量著她的臉色。

「最近一直睡不好,黑眼圈應該很重吧?」季薰乾笑了幾聲。

「想要拿回妳的眼睛嗎?」川羯單刀直入的問。

「呃?你怎麼突然……」季薰感到愕然,「你要將眼睛還給我?」

「不是『還』。」川羯語氣淡漠的糾正,「這東西現在是歸我所有,我才是它的擁有者,妳最好改正一下妳的心態。」

被川羯用這種口氣回應,季薰頓時覺得悶了。「那你到底想做什麼?」

「我想跟妳作一筆交易。」

「交易?」

「妳認識魈吧?」川羯簡短說出目的,「妳去找他,委託他來向我拿回眼睛。」

「……就這樣?」季薰完全搞不懂對方的用意。「只要他去找你,你就將眼睛還我?」

「後續的事情妳不用管,妳只要委託他來拿回眼睛,這樣就可以了。記住,是『委託』。」

說完,川羯也不等季薰回應,逕自離開房間,留下滿心疑惑的她。

雖然整件事情聽來很簡單,但是……

「總覺得事情沒有這麼單純。」她陷入苦惱。

為什麼川羯非得指定魈?難道他們是朋友?

不、不對,如果是朋友,為什麼他不自己去找他,反而要透過我?這怎麼都說不過去。

而且像魈那種黑心肝、沒禮貌、嘴巴壞又刻薄的傢伙,怎麼可能會認識像川羯這種正經的朋友?(儘管川羯有取人器官的變態癖好。)

難道……川羯跟魈是仇家?!季薰想起了最有可能的理由。

對!一定是他們兩個曾經發生了什麼衝突,例如:魈「黑」了川羯,騙走他的錢或器官,要不然就是對川羯做出什麼糟糕事情……也許是因為這樣,所以川羯想要利用機會報復!

當然,要對付魈那種心機重的人,他可能不能光明正大的打,所以利用我當引線……

「對!一定是這樣沒錯!」將事情假設一遍後,季薰得出一個「合理」(?)的解釋。

就依照他的話去委託魈吧,反正就算發生什麼事,那也是他們之間的私人恩怨,跟我無關。

可是如果那傢伙因為這樣被殺死……季薰心底起了掙扎。

儘管對魈沒什麼好感,但她也不想因為自己害對方遭逢不測,那樣她肯定會懊悔一輩子。

要不,我照實跟他說了,如果他拒絕接受這個委託,那就算了,要是他願意接受,那我也算盡了告知的義務,就算他真的發生意外,也是他自己的選擇。

「對,就是這樣。」她篤定的點頭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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