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白天的墓園像是披上了薄紗,霧茫茫、白濛濛的一片,給人一種夢幻似的美感,到了晚上,這裡卻有種截然不同的風格,就像是萬聖節的特殊佈置一般,奇怪、驚悚的尖叫聲忽遠忽近的傳著,墳場裡頭不時可以見到詭異的白影飄過,陰風陣陣、鬼影幢幢,讓人不免萌生毛骨悚然的感覺。
瞧著被黑夜籠罩、分不清方向的墓園,我將暴雷叫出倉庫,讓它使用「搜尋」技能,飛到上空找尋普立德的下落,沒幾分鐘,我們就已經掌握到他的形蹤了。
「嘎啦啦,主人,普立德在那邊,請跟我來。」說話時,暴雷還刻意壓低了音量,避免被人發現。
小心翼翼跟著暴雷前進,我們來到接近墓園出口的地方。
普立德站在一座墳墓前,此時的他正低頭端詳那墓碑,神情非常專注,甚至連身旁有怪物接近了,他都沒有察覺。
說怪物也不太洽當,那個接近他的其實是類似半死人、疆屍之類的東西,對方的行動有些緩慢,類似黏液的東西不斷自它嘴裡滴落,伸長了手,像是準備要偷襲普立德。
發現這情況,我才打算張口提醒他注意,普立德卻早我一步反應,快速從腰間拔槍、開槍,眨眼間便解決了那隻怪物。
整個動作從開始到結束僅花費幾秒鐘,出手的動作沒有分毫遲疑,那槍聲除了阻攔了怪物的偷襲外,也連帶將我即將出口的警告止住了。
怪物搖晃了兩下身子,隨後才像是宣告失敗般的倒地,它的屍體激起地面的微塵。也在怪物倒地的同時,普立德這才收起了停在墓碑上的視線,快步轉身駕車離去。
「那個人……真的是那個普立德嗎?」我無法置信的自語道。
他的表情是那麼樣的冷漠,彷彿是一具沒有感情的機器人,跟我所知道的他截然不同。
「過去看看吧。」遙日邁步上前,走到普立德剛才駐足的地方。
跟著遙日走上前,發現那個普立德一直注視的墓碑,是一對母子的墳墓。
抱著嬰兒的少婦,視線正視前方,臉上帶著淺淺笑容,那恬靜的氣質讓我覺得有點眼熟。
「這個女生好像在哪邊看過?」我用著不確定的語氣說道。
「嗯,我也有這種感覺。」遙日同意的點頭,隨後又像是想起原因的道:「她很像墜鏈上的那個女生。」
「對!是她,就是她沒錯!」我驚呼了聲,連忙將墜鏈拿出來跟墓碑的照片對照,兩張照片果然是吻合的。
「嘎啦啦,一樣的女生,一樣的小孩。」暴雷道出了結論。
核對身份無誤後,我又冒出了另一個困惑,不解的問:「普立德為什麼來這邊?他來做什麼?」
「不清楚。」遙日很乾脆的用聳肩回應我。
「嘎啦啦,不知道。」暴雷同樣附和著。
「難道你不會好奇嗎?」我質疑的追問:「他站在卡特他妻子的墓碑前,卡特是阿光的主人,那……普立德跟任務應該也有點關係吧?我們要不要去追他,查個清楚?」
「先去找卡特吧。」遙日提出另一個建議。「我們對普立德的事情並不熟悉,要花很多時間調查,卡特那邊已經掌握了新的證據,先去問出卡特跟阿光的過去,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走,說不定還能推敲出普立德的行為。」
「嗯,也好。」就目前掌握到的線索來說,卡特這邊確實就差這麼臨門一腳,相較之下,調查普立德就顯得麻煩多了。
確定下一步的行動,遙日丟下移動符咒,讓我們再度回到卡特的房屋前。
「欸?你們今天怎麼有空過來?」見到我們,卡特開心的拉我們進屋,隨著他的動作,一絲淡淡的酒氣自我鼻尖飄過。
「卡特,你又喝酒啦?」雖然酒味不算濃烈,但我還是察覺到了。
「才喝了兩瓶,一個人喝酒真是無聊透了!」卡特朝我們咧嘴笑笑。「今天你們要陪我喝個痛快!不醉不歸!」
真糟糕,卡特喝了酒,這樣還能問出真相來嗎?這個念頭才閃過我腦中,心頭隨即萌生出另一個想法。
人家不是常說「酒後吐真言」嗎?說不定,喝了酒之後他反而會鬆口承認呢!想到這一點,我也便笑著點頭答應他。
「既然今天這麼開心,我們就喝個痛快吧!」
本想先讓氣氛好一點,然後再慢慢套出卡特的話,但,我們才剛坐下,還沒有做任何寒喧,遙日隨即說出此行的目的。
「卡特,你就是羅德曼博士,對吧?」
「啊?你在說什麼?你們要找人嗎?抱歉,你們說的這個名字我沒聽過。」沒有任何異常的情緒反應,卡特依舊笑嘻嘻的為我們斟酒。
「我們已經去問過萊安,跟他確認過了,」遙日直接向他挑明道:「他說你就是我們要找的人,阿光的主人──羅德曼博士。」
「我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麼,」既使有萊安這名證人,卡特仍然沒有就此坦承。「再說,那個機器人不是很久以前的機種嗎?它家主人應該早就死了。」
「普通人的壽命也許沒有那麼長,」遙日接著卡特的話說下:「不過,如果身體經過改造,那就不同了。」
「……」沒有說話,卡特一口將杯中酒飲盡,又接著為自己倒了一杯,完全不想談這件事情。
「你的身體其實有一半是機器人吧?」雖然是問句,但遙日的語氣卻很肯定。「所以萊安才會經常要我們送能源石給你,因為那是你的生命來源。」
「少胡扯了,能源石是我要用來發動機器的東西,」卡特斥之以鼻的笑笑,「照明燈、運礦車、鑽洞機,這些全都需要能源石提供能源。」
「我們去墳場看過,墓碑上的照片,是你的妻子對吧?」我將墜鍊拿了出來。
「你們……怎麼會有這個東西?」見到那墜鍊,卡特臉上的笑容明顯僵化了不少。
他伸出發顫的手將墜鍊接了過去,望著裡頭的照片,久久不語。
「那是阿光給我們的墜鍊,他說裡頭的人是他的主人。」遙日向卡特說出墜鍊的來歷。
「嘎啦啦,那是阿光給的。」暴雷一邊喝著桌上的酒,一邊應聲答道。
「我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麼。」卡特的語氣轉為冷漠,瞪著泛紅的雙眼,他質問著我們:「你們不是說已經不管那個機器人了嗎?現在又跑來找什麼主人?不過是一個被丟到廢棄場的垃圾,你們幹嘛要多管閒事?」
「因為我們已經答應了阿光,所以……」在卡特盛怒的眼神下,我尷尬的低下頭。
「嘎啦啦,答應阿光了。」暴雷同樣用著無辜的語氣答道。
「所以你們就騙我?」卡特接著話說下,唇邊更是起了譏笑:「那月磷蟲是要用來修理它的,對吧?」
「嗯。」
「我就知道。」卡特突兀的乾笑兩聲,隨後又繼續質問道:「為什麼不對我說實話?」
「因為每次只要提起機器人,你就會很生氣,所以……我們就騙了你。」越說越心虛,到了語末,我的聲音已經輕的快要聽不見了。
「我把你們當朋友,你們卻欺騙我?」卡特大為光火拍了下桌子。
遭到重擊,桌子「碰」的一聲裂成兩半,桌上的酒也跟著摔到地面、灑了一地。一掌就將桌子劈成兩半的力道,並不是正常人能夠辦到的。
「嘎啦啦,桌子壞掉了!」暴雷被嚇了一大跳,隨即躲到我身後。
看著那毀壞的桌子,卡特訕訕的舉起自己的手,對我們說道:「這隻機械手……做的很像真的吧?」
「很抱歉,我們對你說了謊,但是我只是不希望……」我試圖想要向他解釋。
「妳要跟我說這是善意的謊言嗎?」卡特截斷了我的話,冷聲的回道:「不管妳的出發點是什麼,謊言本身就是一個錯誤!」
「……」卡特的話,讓我無言以對。
「出去,你們馬上離開我的房子!」卡特不客氣的下了逐客令。
「卡特……」我為難的望著他。
「就算你將我們趕出去,事情也不會重來。」既然事情都揭穿了,遙日索性全盤說出。「我們已經找到人修理阿光了,過兩天就會修好。」
「我不是一直告訴你們,不要修理它嗎?」卡特憤怒的站起身,單手掐住遙日的脖子,將他從椅子上抓起。
被高高舉起的遙日,腳尖離地面有十多公分的距離。
「卡特!你作什麼?快放手!」我著急的大吼一聲,衝上前拉住他的手臂。
本來想將他的手拉開,卻發現卡特的力氣極大,我完全無法挪動他半分,眼見著遙日的臉色由紅轉白,我著急的對他大叫。
「住手!卡特,快住手!」
「嘎啦啦,不可以,遙日會死翹翹!」暴雷拼命撞擊卡特的手,發現卡特沒有鬆手的意願,它索性發動魔法,給了卡特一個輕微的電擊。
「唔……」遭受電擊的卡特,反射性的鬆手後退,失去了他的箝制,遙日隨即跌坐在地上,難受的喘著氣。
為了避免卡特再次攻擊遙日,我擋在遙日前方,試圖將這件事情解釋清楚。
「卡特,我們的確是不應該欺騙你,但我不認為我們幫阿光找你,是一件錯誤的事情,雖然我不清楚為什麼你會討厭機器人,不過,你也曾經是它的主人,難道讓它見你一面有這麼困難?阿光它只是想看看你,並沒有其他用心,為什麼你……」
話還沒說完,卡特突兀的笑了起來,那笑聲中帶著些微的無奈。
「你們什麼都不知道,憑什麼跟我說這一些?」卡特用著控訴的語氣說道,他的雙眼透著沉重的悲傷。「什麼都不知道,你們竟敢大言不慚說是在幫人?真是可笑……」
雖然不清楚卡特為什麼會出現這樣的反應,但那充滿嘲諷的語氣,彷彿刺蝟一樣拒人於外的態度,讓我也跟著火了。
「你不說,我們怎麼會懂?」我朝他放聲大吼:「什麼都不說,就要我們清楚、要我們知道,這不覺得好笑嗎?我們又不是有特異功能,誰會知道你在想什麼,誰會知道你的心情?」
「我說了,我叫你們不要管,不是嗎?」卡特用同樣的音量朝我吼了回來。「結果呢?你們還是插手了。」
「既然我們已經干涉了,那你為什麼不乾脆將事情說個清楚?」我回嘴道:「如果這件事情真的是我們做錯了,也不見得無法挽回,說不定還有拯救的機會啊!可是你什麼都不說清楚,你要我們怎麼做?」
在我吼完之後,卡特跟我就這樣靜靜的對峙著,沒人開口說話,屋子裡頭顯得安靜異常。
數分鐘之後,卡特臉上的忿怒轉淡,取而代之的是濃烈的沮喪與悲傷。
「既然你們想知道,我就說給你們聽吧。」卡特的態度終於軟化。
他緩緩自地上站起身,從旁拉了張椅子坐下,我跟遙日也跟著坐在他對面的位置。
「很久以前,這塊大陸有兩個國家,因為當時的領導者處於敵對狀態,兩國的征戰從沒有停止過……」
卡特的神情帶著滄桑,說話的語調平靜,甚至透著些淡然,彷彿先前他的激動反應全是我們的幻覺,彷彿他正訴說著從別人那邊聽來的事情,故事的主角是一個跟他無關的人。
「你們口中的羅德曼博士應當時的政府邀請,率領來自各個地方的優秀人才,擔任軍用機器研發的工作,那時候的羅德曼博士,是一個站在科技、權勢頂端的人,幾乎可以說是呼風喚雨的人,他年輕、才華洋溢,有著一個溫柔美麗的妻子,一個才剛出生的孩子,一個很幸福、美好的家庭。」
「那些人告訴羅德曼說,想要達到和平的未來,就必須擁有更強大的武力將對方打敗,所以他答應創造IR機器人參與戰爭,他一直以為只要戰爭結束,大家就可以過著幸福、快樂的生活……」
「但是,人心畢竟是貪婪的,攻打下一個國家之後,就還想再攻打一個,佔領了整個大陸,就還想在新的大陸稱王,為了達成這樣的目的,他們逼羅德曼造出最強大的機種,羅德曼發現情況不對,不肯答應,他們就用他的妻子的性命要脅,最後,他的妻子為了不讓軍方組織利用她們威脅羅德曼,在某天夜裡,抱著孩子跳樓自殺了。」
談到妻子的遭遇,卡特那凹陷的眼睛淌下了兩行熱淚,他弓著身子,像是無法負荷這沉重的悲傷般,整個人微微的顫抖著,沉默了幾分鐘,卡特像是想為自己注入些許力量般,深吸了一口氣,緩緩將後續的經過說了出來。
「後來,羅德曼將IR機器人的啟動程式竊取出來,將它輸入機器人助手「阿光」的核心裝置裡頭,少了程式,機器人啟動時當然是失敗了,而羅德曼也因為這場實驗失敗,被軍事法庭判了無期徒刑,必須終生在礦區服務。」
說到這裡,卡特自嘲的笑笑,像是在嘲笑自己的失敗與無奈。
「趁著服刑的機會,我將阿光帶了出來,本來想親手將它毀壞,可是它的核心裝置有堅硬的外殼保護,我根本傷不了它半分,最後我只有將阿光丟棄在廢棄場,等待它耗盡能源成為廢鐵……」
故事說到這裡,也算是告一個段落,卡特在尾音附上了不知是感嘆或是無奈的歎息。
「嘎啦啦,好可憐……」聽完了整個故事,暴雷的眼淚已經在地上聚出一個小水池了。
「故事說完了,」卡特轉而望向我們。「你們現在應該知道,我為什麼那麼反對你們將它修好了吧?阿光的存在代表另一場浩劫,我希望你們能夠就此停手,趕緊將它毀了。」
「只要沒人知道阿光有IR的啟動程式,即使它修復了,應該也無所謂吧。」遙日不同意的回道。
「誰能保證沒有人知道?」發現遙日始終堅持己見,卡特沒好氣的反問:「要是這件事情被其他人發現了呢?城裡的每個人都知道IR是最強的軍用機器人,擁有它,就等於擁有一切!難道你敢保證沒人對它虎視眈眈?」
「要不然,讓阿光見你一面就好。」我提出另一個方法。「我們會請康帕納博士別將它修復,可是我希望你陪我們去見阿光。」
「抱歉,這個要求,我做不到。」卡特回絕了我。
「為什麼?」我著急的嚷著。「我並不是要你將阿光接回去,只是見一面。」
「……」沒有回答,卡特僅僅別過臉去。
「嘎啦啦,為什麼?為什麼?」暴雷抹去眼淚跟鼻涕,連聲追問著。
遲疑了幾秒,卡特才用著嘆息似的口吻道:「見到它,就像是見到了那段過去,我,到現在還是沒辦法……面對。」
「……」卡特的話,讓我也跟著沉默了。
記得父母親剛過世時,老哥也是盡量不讓我看到跟他們有關的事物,免得我會觸景傷情,所以卡特的悲傷,我能體會,那種像是心要被撕裂的痛,我想,任何一個人都不會願意再去記起。
「卡特,我很遺憾你有這樣的過去,」遙日沒有放棄的意願,試圖繼續說服他。「但事情都已經發生了,你的妻子也已經過世了,就算你現在再怎麼難過,也是無濟於事,還不如想想目前的狀況,做出對你最好的打算,阿光修好之後,它可以幫忙你礦區的事情,也可以照顧你的生活……」
遙日說的這番話,很實際、很合理,但,也因為過於理性,讓人聽來覺得有點刺耳。
「夠了,別再說了!」卡特不耐煩的站起身,「我累了,請你們離開。」
「但──」遙日才想試著再說些什麼,卻被我攔住了。
「我們走吧。」
半拉半推,我將遙日拉到了屋外。
「為什麼攔住我?」遙日萬分不解的問:「任務就快完成了,難道妳要放棄?」
「我……」聽著這問句,我愣住了。
剛聽完卡特悲傷的過去,想起已經過世的父母親,現在突然被遙日用「任務」兩個字拉回現實,過於迅速的情緒轉換,讓我陷入一片茫然。
「貓?」發現我只說了一個字就沒出聲,還在等待答案的遙日困惑望著我。
「我沒有要放棄,」勉強拉回心思,我回答道:「只是卡特現在看起來很難過,我想要等他情緒平復一點再來說服他。」
聽我這麼說,遙日臉上出現一個莫可奈何的笑,「貓,那只是一個劇情設計,並不是真的,我想,那應該是設計小組故意用來引發玩家同情心,妳要清醒一點,不要被弄混了……」
遙日的態度很實際、說法很理智,誠如他所說,這一切都只是虛構出來的東西,卡特的故事、他的遭遇都是捏造的,但,儘管如此,傳達到我心底的那份悲傷,卻是貨真價實的存在著。
當我聽到遙日說出「這是用來博取同情」、「這一切都是捏造」的時候,腦中想到的卻是卡特悲傷的眼神,阿光落寞的神情……
沒注意我越來越鬱悶的表情,遙日繼續在我耳邊叨叨絮絮的說著:「到目前為止,我們任務完成的進度差不多是80%,照這個數字推算,大約只要再經歷過一、兩個事件就能完成,雖然失敗的機率也是有……」
「停!」不想繼續聽下去,我皺起眉頭,打斷了他的話。
「怎麼了?」他困惑的望著我。
為了不讓積壓在心中的不滿爆發,我先是深吸了口氣,努力調適語氣後,才開口說道。
「遙日,我知道這是遊戲,我知道這是假的,但是,我跟你活生生站在這裡,我們經歷的一切全都是真的,不是嗎?」
「唔……」遙日先是不解的一愣,而後才謹慎的問:「妳指的是哪部份?」
這話聽來似乎有一種──他正試圖從我們的遭遇中區分出真假。
因為這句話,我強壓下的怒火再度上揚。
「不管在什麼地方,事情都是有真有假,就算是在遊戲中,也是有它真實的一部分,可不可以請你不要再用數據跟線索來看待這些事情?」儘管我努力克制,但說話的語調還是透露出火氣:「難道你的人生也是由數據跟程式構成的嗎?」
遙日被我這種嚴厲的用詞嚇了一跳,在呆愣幾秒後,他的神情又恢復原先的平靜。
本以為他會像之前一樣,抱持理性論調開始長篇大論的解說,但,他卻只是不發一語的望著我,清澈的藍眸染上一層更深的顏色,我對他的提問,就像投入一個不見底的深潭,沒有得到任何回音。
「為什麼不說話?」無法忍受這種詭異的沉默,我追問道。
「嘎啦啦,主人不要生氣。」暴雷擔憂的安撫著我。
「如果說……」沉默了許久,遙日終於開口了。「我的人生,真的只是數據呢?」
這句話說的很輕、很淡,好像只要被烈陽一照就會蒸發了般。
「呃?」聽到這種不合常理的發言,我只能用困惑的眼神望著他。
雖然遙日的唇邊仍然勾著一抹笑,但,那笑容卻很……令人無法理解,像是毫不在乎,又像是無奈。
「你在說什麼?我聽不懂你的意思。」我追問著。
「我──」當遙日才想開口解釋時,他的人物突然化成光粒子消失不見了。
「呃?遙日?」
「嘎啦啦,遙日因為上線時間過久,遭到強制登出了喔!」暴雷代替系統,開口向我解釋著。
既然我的任務夥伴被強制離開遊戲,我索性也跟著下線,稍作休息。
 
「系統提醒,您已經結束了遊戲,離開遊戲蛋之後,為了您的健康……」
從遊戲蛋中坐起身,我的腦中還想著遙日下線前,尚未來得及說完的話。
那到底是什麼意思?為什麼他會這麼說?思索了好一會,我總得不到答案,反而被這懸著未解的話語弄燥了情緒。
「嘖!不管了!」隨手抓抓頭髮,我抓了套衣服走向浴室,想要洗個舒舒服服的澡,順便將心頭的煩悶洗去。
洗澡的時候,我也為自己的行為做了個反省,說到底,我實在是太情緒化了,因為感到難過、悲傷,所以連帶也失去了理智。
「我應該要像遙日一樣冷靜才對。」在佈滿蒸氣的浴室中,望著蒙上一層霧氣的鏡子,我自言自語的說道。
可是,要像他那樣將所有的事情理論化、數據化,這也是種高難度行為吶……想起遙日看待事情的的態度,我苦笑著搖頭。
接著,我的腦中又竄出他那句令人匪夷所思的話,這種只說一半的話實在是太吊人胃口了。
吹乾頭髮,走出浴室時,老哥懶洋洋的聲音突然傳來。
「芥伶,妳跟遙日吵架啦?」
轉頭一看,他正站在房門口,身子斜靠在門邊,臉上是一副「我是來當和事老」的表情。
「不算吵架吧,他根本吵不起來。」我不置可否的聳肩。
「所以就是妳欺負遙日囉?」老哥嘻皮笑臉的接話揶揄道。
「他跑去跟你告狀嗎?」我回給老哥一記白眼。
老哥乾笑了幾聲,像是回答了,又像是沒有,「遙日他要我跟妳說,他剛剛被強制登出遊戲,等強制登出的時間過後,他就會立刻上線。」
「嗯。」
本以為將話轉告之後,老哥就會離開,沒想到他卻依舊倚在門邊不動。
「還有什麼事?」見他好像有話想說,我索性為他開了話頭。
「也沒什啦!」老哥訕訕的笑了下:「我只是聽說,某人又惹妳生氣了,但是呢,這個某人不知道為什麼妳會生氣,所以他向我求救,請我教他解決這個大難題,親愛的老妹啊,我可以請問一下事情的前因後果嗎?」
「親愛的老哥,你在過來之前,不是已經將事情調查清楚了嗎?」學著他的語氣,我皮笑肉不笑的反問。
雖然老哥平常總是一副漫不經心、庸懶散漫的模樣,不過,在他要開始進行某件事情之前,他絕對會事先將一切資訊收集到手,並擬出一套妥善的計畫,然後他才會出手行動。
聽到我這種四兩撥千金的說法,老哥無奈的苦笑了下,並舉起雙手作投降狀。
「好吧!老實跟妳說了,我看過你們吵架的記錄檔了。」
「然後呢?」既然他是有備而來的,我當然就等著他將話說完了。
「吵架的事情,是妳的錯。」沒有使用迂迴的說法,老哥直接了當的道。
「嗯,我知道。」不為自己做任何狡辯,我乾脆的點頭承認。
「喔喔!原來妳已經反省過啦?」老哥開心的朝我走來,伸手摸著我的頭,用著對待小孩的口吻道:「芥伶好乖~~既然知道自己錯了,以後就不可以欺負遙日囉!知道嗎?」
「……」冷冷的瞪了老哥一眼,沒有開口警告,老哥隨即識相的將手從我頭上移開。
「其實,遙日他是個很好相處的人,沒什麼脾氣,你們兩個除了有時候意見不合之外,其他時候應該相處的很融洽吧?」老哥像是想替他說話般,開口說道。
「嗯,基本上,他很懂得該怎麼進行遊戲。」我承認在某些部份,我算是很依賴他。
「遙日他因為生長環境的關係,習慣就事論事,對於人際跟感情的層面比較不會去注意到,難免會給人一種無情的感覺,只要妳以後提醒他注意,他就會慢慢改變。」
雖然這段話聽來是在數落遙日,但,我想他的意思應該是──「你要我跟遙日多溝通,是嗎?」
「真聰明。」老哥拍拍我的肩膀,催促道:「好啦,時間差不多了,妳快上線吧!遙日應該已經在裡面等妳了。」
 
就跟老哥說的一樣,當我進入遊戲時,遙日已經站在我身旁,像平常一樣對我笑著,彷彿先前的不愉快全沒發生過。
「抱歉,剛才因為上線時間到了,我被系統強制登出。」
雖然他已經託老哥帶話給我,但他還是又再說了一次。
「嗯,我哥有跟我說。」我點頭回答道。
說完了話,我跟遙日同時安靜幾分鐘,當我想要開口跟他道歉時,他卻也在同一時間說話了。
「那個……」
「剛才……」
發現對方有話要說,我們同時止了口,想讓對方先開口,但,這一等,卻又是幾秒鐘的靜默。
「嘎啦啦?」見到我們兩個再度陷入沉默,暴雷不解的冒出一個大問號。
「我先說吧。」知道再等下去,恐怕又是一個無止盡的結果,我索性先開了口。「剛才是我太過歇斯底里了,很抱歉。」
「沒、沒關係。」彷彿是對這句話感到意外,遙日尷尬的抓抓頭髮。
「換你了,你想說什麼?」我催促著他。「你在下線之前,好像有話說了一半。」
「嗯。」遙日點頭向我笑笑,跟著,他像是想要跟我解釋清楚般,說出了一句令我訝異的話。
「我的人生,真的是由數據構成。」
「啊?」我為這句話愣了下,腦中立刻閃過一個詭異的念頭。「喂,你不要跟我說你是個機器人喔!」
「嘎?遙日是個機器人?」暴雷被我的話嚇了一大跳。
而遙日聽到我這麼提問,也連忙搖手澄清。「貓,妳怎麼會有這種奇怪的想法?我當然是個人類啊!」
「不然你怎麼會說,你的人生是數據構成的?」我反過來指責他誤導我。「這種話聽起來就像是機器人才會說的話。」
「我的意思是,我是一個經過基因計算所培養出來的人。」
「蛤?」面對這種宛如外星話的語言,我只能用茫然回應。
「聽說,我的父母親是極為優秀的科學家,很多年以前,他們在一場實驗意外中喪生,那時候他們兩個人才新婚不久,沒有孩子,為了紀念他們在科學界的貢獻,也為了讓兩人留下個後代,他們的朋友『戴爾博士』以及研究小組,將他們的細胞抽取出來,製造了我,這樣的說法,妳瞭解了嗎?」
「……」呆愣。
遙日說了什麼?他說他是經過實驗製造出的產物?是基因的混合體?那,他是個外星人嗎?
因為聽到過度不可思議的訊息,我的腦袋頓時呈現當機狀態,遙日說的這段話,比我說他是個機器人還要誇張。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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